尘有木兰(14)+番外
我点头:「大人,阿迟现在何处?是回了琅轩学舍还是?」
盅轻轻合上,发出「叮」的一声。「他没回学舍,听说在徐家待着。约莫是我下手重了些,那小子气性倒挺大。」
顿了顿他又抬起头来,似在问我,似在问天:「他连你也不关心了?」
我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倒是知道霍玹没事就好。
「阿迟大抵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一直在大人和我的管束下长大,总有不耐的一日吧。」
霍霆沉着脸苦笑了一下:「养个孩子竟这么多麻烦。」
这一点上我俩颇有共鸣,我也跟着垂头叹气。
「你的伤可有好些?」
我点头:「托大人的福,已经无碍。」
「你怎么不问我查没查出是谁要杀你和霍玹?」
「不敢问,那一箭压根是冲我来的,险些误伤了霍玹,我想起来都后怕。有人要杀我,自然是我结仇在先,我心里有数。」
「木兰,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彭耀祖是杀害霍辛的凶手?」
「我在茂县霍家曾见过有人来找过霍辛少爷,那一日我与阿迟本在院中玩耍,那个人来了后大夫人就慌不择地把我们都喊进了屋。那之后不久,霍辛少爷就落水了。」
我在霍霆这里安顿下来后的一日,院中飞来一只信鸽,我把卷好的信打开,那信上写着:【杀人者,彭氏。】
「所以是那个递信给你的人告诉你彭耀祖常年所服药的药方?」
我点头,内心亦是五味杂陈,如此想来我以为报了仇,也不过做了他人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大人,你可想到了什么?」
霍霆目色冷峻:「的确有一人,若彭耀祖死了,最快意的应是他。」
「彭耀宗?」我脱口而出,随即知道自己露馅了,忙低下头去心虚得紧。
京城有些见不得人的地方专门为有需要的人提供线报,最初到京时我需要知道时局上的一些人物,来为自己和霍玹谋长远。
我平时所攒的银钱有一部分花在了那里,了解得多了,也能浅浅推测出一些。
霍霆发出一声轻笑:「说下去,我听听你知道几分。」
「大人,彭耀祖不死的话,他是最能与你在丞相之位上争一争的人。难道彭耀宗与彭耀祖之间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还是说他有了其他靠山?」
「嫉妒是一根毒草,会在人的心里生根发芽,最终差使人做出些丧心病狂之事也不奇怪。」
「可我不明白,霍辛少爷只是一个小小县官,他一心只想和夫人过神仙日子,就连升任郡官也非他所愿,怎会惹到彭家招来杀身之祸呢?」
房内烛火照映着霍霆的脸,让他的面容轮廓像被时光老化过的纸张,一碰就要碎似的。
几分哀伤与无奈从他的眉眼之中流露出来。
「当时我在朝中如日中天,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的仇家自然会想方设法为我制造阻碍,我没有多的亲人,能说上话的只有霍辛,大抵就是因为此害了霍辛一家。」
我急得抓紧手边的座椅扶手:「就因为霍辛少爷与大人沾点关系,就这么害了整个霍家?」
「权力在手的人杀一个是杀,杀一万个也是杀。这一万个里兴许有的人只是多瞧了一眼,多说了一句,你觉得不可理喻,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荒谬。」
「也包括大人你?」
「是。」
我无奈笑笑:
「人有阶层,无论在哪个阶层都应像大人一样掌握绝对的权力,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霍辛少爷就是太善良无争才会落得这下场。
「只是,阿迟可知道此事?」
霍霆低垂的眉眼泛起沉重的忧虑:「他不知道,或许他已知道了。」
屋中炭火很足,我却不知被从哪灌进来的风吹得后脊一凉。
起身告辞时,霍霆忽然叫住我:「这段时日风雪会很大,你尽量别出门,我会让人暗中看着阿迟,不会有什么差池。」
一门之隔,北风卷着雪花的动静确实大。
霍霆的眼中映着零星的暖光,他所谓风雪,应不止是眼前的风雪。
第15章
我请人往徐家送过信,始终没有回应,只能寻到徐家去。
阿敏同我一起被拦在徐家大门口。
她比我沉不住气:「你们少爷小姐当初进霍府来,我们都是好吃好喝招待的,眼下竟敢把我们拦在外头,丞相大人是你们开罪得起的?」
看门的眼睛抬得很高:「霍府是霍府,霍府的奴又另当别论了。」
我把阿敏拦住,让她别再争执。
没一会儿就等到徐家的马车回来,霍玹果然是同徐庆璋一起的。
我护着长大的少年郎,脸上的委屈和别扭我都看得很清楚,不舍得责怪,我终也只是说:「阿迟,与我回家吧。」
霍玹问:「木兰,你的身子可有好些?」
他又说:「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们的家。」
这句我曾也对霍玹说过的话,时过境迁经他说出来,我也无言以对。
不知该如何劝慰,才能抚平一个少年刚经过反叛后的孤勇。
「木兰,你且等我,我会来接你。」
霍玹说完这么一句,就埋头跑进了徐府。
那一刻我意识到人的成长果真如养育花草,如何极尽呵护,该生虫会生,该分枝会分。
花草树木要想凌寒而出之前,都有必经的阵痛。
我转身要上马车的时候,忽然从路边扑过来一个女子,女子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咿咿呀呀地抱着我的腿哭。
阿敏把我与女子分开,我退回两步才看清那竟是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