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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有木兰(25)+番外

作者: 月映沙丘 阅读记录

第21章 番外

1.

霍霆回来后,断断续续病了大半年。

那些惨无人道的刑罚我没有经历,可在看着一个从前岿然如山的人就这么倒下,深入骨髓的伤病一点点地发作出来时,我终也与他一同体会。

我只在他入睡时才敢落泪,想着这些年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下来,又是怎么拖着这副几近干涸的躯体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来的。

那段时日我便是在这种与他重逢的狂喜,和复盘他所经历地狱的狂悲中,交替度过。

待他精气神好些的时候,我对他说,「冬尘,我们成亲吧。」

他坐在窗下的竹椅上,月色的衣袍如何收紧都不那么合身,两袖间总像是揣着二两轻风。

他微微愣着,不言语,我上前用手指戳他的眉心,「轮着你扮猪吃老虎呢?」

他忽然伸出双臂将我的腰抱住,脸颊贴上来。我瞧不见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像是故意不想我瞧见似的。

千言万语都不能说清我们之间的错过。

风从窗口跳落进来,霍霆身上不那么平稳的起伏代替了千言万语。

夜里骤冷,我从梦里被冻醒,担心睡在隔壁屋子的霍霆也冷,因而抱起棉被想为他送去。

方一开门,就见霍霆站在门口,手上抱着大氅。

漆黑的眼眸如星,养了些皮肉回来已能用「唇红齿白」来形容,虽不复当年光彩,也称得上面容姣好。

我俩相顾一笑,我伸手把他拉进屋中。

他把大氅为我罩上后,将屋里的炭火挑得更旺了些,我等不及了,扑上去从后头将他环腰一抱。

他被我推了个趔趄,险些扑到火上去。

我贴在他背后「咯咯」笑个不停,他起初无奈得失语,愣了一会儿索性扭头将我抱进怀中,手掌在我后颈处轻轻拨弄,又凉又痒。

我抬头瞧他,「你为什么总是不讲话?」

虽然霍霆从前也话少,但到了金翠山后话更少,时常是我在说,他在笑。

我知道是因为经历得太多,被大起大落与大悲大喜填满了心胸,无从说起。

火光像两簇缠绵的细舌,滚烫地舔舐着我俩的面颊,我朝他怀里蹭了蹭,不打算放过。

他被我弄得笑出了声音,「我怕梦醒。

「我怕……我霍霆没那么好的命。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的时候,你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我的视线,我以为我会死的时候,却听说你一直都在等我。木兰,我何德何能今生有你作伴?」

我像一只被霍霆夹在臂膀下的狭促松鼠,原本想逗弄他,却被他一番话弄得心口疼。

我揉着眼睛,「让你说话,没让你说这般惹人落泪的话。」

「木兰,成亲的话本该我来说,可今时今日的霍霆再不似从前,若仅是无权无势就罢了,我如今这副身子破破烂烂,莫说不能让你依傍,只怕你看见了都会害怕,且我长你近十岁,我更怕能陪你的时日不多。」

我有些委屈,「你素来谋划长远,能为所有人着想,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管住自己,别对我动心,且别让我也动了心?」

「这……我……」

「霍霆,我怨过你推我出宫门,我已无数次地被抛下过,你又狠狠地弃我一次。现如今你就在我面前,什么今非昔比,什么长我岁数,都是狗屁,对我全然起不了作用,往后我好好照顾你,你能再活十年,我们就在一起十年,再活二十年,我们就在一起二十年,若你明日就死了,我也不活了。」

霍霆蓄了一池泪在眼中,在我说完时悉数落了下来。

他把我抱着,应是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得出什么,就已泣不成声。

寂静晚空里,炉火燃得恰到好处,似在对眼前的一对泪人儿温柔相看。

这一刻,我好像看见了两个霍霆。

一个方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劫难,冷着眉眼咬紧了牙关,决定要和命运一搏。

一个躬身为他人做马鞍,握着银枪替他人当肉盾,踩着无数人的首级一步步获得世人的尊重和权力的注视。

午夜梦回,他对着寂寞的长空叹息,与幼小伶仃的自己作别。

可他哭起来时仍像那个尝尽了折磨与孤独的少年,颠沛流离那样久,在我怀里终于能让自己坦然释放。

我轻抚着他的后背,小声说,「冬尘,我现在给你一个说娶我的机会。」

2.

成婚好些时候,我仍没碰得着霍霆。

他身子虽好些,但请上门的大夫仍说他脉象仍虚而无力,经不起劳累。

我俩对视一眼,他红了脸,我笑歪了嘴。

大夫走后,他继续嗔怪,「大夫说的你可都听见了?所以别再像个女流氓似的一到夜里就撩拨我,方把我撩拨起劲儿来又把我推开,这样会死人的,真的会。」

我掐他,「呸呸呸。」

霍霆捏我的脸,「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

「你说这话可就不应该了,我的坏你应是早就发现的。」

霍霆顿了顿,似有所思,我含笑盈盈地望着他,直到他也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那个雨夜,他辨出藏在山茶树背后的蛇蔓时,也就辨出了我的「坏」。

他震怒、惊愕、不敢相信,却毅然选择任由此错继续,随后掀起的风雨先是落在他身上,后才溅到我眼前。

当时我只觉得他古怪,沉下心来思量方明白那一刻他的「善」。

也就是从那刻起,我们在对方身上照见了另一个自己。

只是当时情景,我对霍霆更多的是敬重与感恩,从来不敢把他的庇护和容忍往男女之情上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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