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宦(100)+番外
这位祺妃是金庭之的大女儿,名叫金惜。
金惜朝月慈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屋外的风似乎大了些,月慈先去将窗子仔细关好,才小心翼翼挪到了祺妃身边。
金惜笑道:“今日多谢你救了本宫。”
月慈仍是装着一副乖巧的下人样子,道:“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奴婢这等下人该做的。”
金惜见她拘谨,屏退了屋内的其他人,才道:“你不用太过紧张,本宫见你亲切,你今日又救了本宫,便想着叫你过来说说话——平日在宫里,可没人能与本宫这样促膝长谈。”
她和妹妹金宣关系并不亲近,因为她自小体弱多病,金萱身体康健比她闹腾,是以两人一个总在屋内,一个总在屋外,不能一起玩闹,便渐渐显得疏离。
金惜年长月慈几岁,长相艳丽,言行谈吐却如春风拂柳,叫月慈想起了月霞,况月慈还记得她在席间替自己解围一事,二者相加,一时对眼前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她轻声道:“娘娘想聊什么,奴婢愿意陪着。”
金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竟像是寻常女子般亲昵地拉住了月慈的手,神情中透着一股八卦的味道,问:“你与那掌印,究竟是何关系?”
月慈:“……”
旁的人就算了,怎么连宫里的妃子都好奇这些。
金惜有件隐秘之事从未与他人说过。
她自小体弱多病,只有到了逢年过节这等必要时候才会随着家人进宫一回。
一年除夕,她在宫中病倒,便就地留在宫中由太医轮番照顾。到了夜里,有人从外面悄悄推开她屋子的窗子,一个干脆利落地翻身,坐在了窗头上。
看身形,那人比她要高许多,约莫大她好几岁。
坐在窗头晃着腿,问:“我见你在这躺了好多天了,你不腻么?为何不起床出去走走?”
她身子虚弱,只能艳羡地望着那少年恣意的身影,气若游丝道:“我起不了身,离不开这床榻。”
那少年似是“啧”了一声,还没答话,外头先是起了一声惊呼。
有个嬷嬷的声音大叫起来:“谁在那里——太子殿下!您,您怎么跑到了这儿来了!”
那少年听见叫喊,立即头疼地低声咕哝一句:“被发现了。”
他从窗上跳了下去,又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先走了!”
那时的太子殿下,名为尉迟泓。
后来他夜夜都来爬她的窗头,陪她说话解闷。
她问:“你不怕又被宫里的嬷嬷们发现么?”
这位太子殿下满不在乎道:“没事,我今日带了朋友来替我放哨。”
可他口中的朋友,却是一名内侍。
再后来尉迟泓继位,却成了他人口中的昏君,整日只知享乐,将朝堂之事大小一概交由司礼监掌印做主,搅得这朝堂乌烟瘴气,怨气横生。
金惜不信当年那个恣意洒脱的少年会变成他们口中那般,直到她的姑姑,那位太后将她当成一枚棋子送到尉迟泓身边。
他们不会让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诞下尉迟泓的孩子,包括她在内。
金惜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喝避子药,负责此事的是当年为尉迟炯放哨的那名内侍,也是如今的掌印闻鉴。
可她太害怕了,太医说她服用避子药过多,日后恐再难有身孕,于是,她去求了闻鉴。
那日闻鉴居高临下地盯了她许久,好半晌才开口问:“这天下的女子,都想做母亲么?”
金惜当时不明白闻鉴为什么会问出这话,只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时心软,便连连点头道:“没有女子会不想与爱人生下自己的孩子。”
后来闻鉴却问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
他问:“那如果让你们抚养别人的孩子呢?”
当时金惜不明白闻鉴话里的意思,直到今日看到月慈,看到两人暗中拉手,她脑海中猛地冒出一个念头来。
莫不是这位掌印真动了心思,还想以后从哪抢一个孩子来养?
——
金惜的问题确实将月慈问住了。
如今她也不清楚自己和闻鉴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原先是仇人,现在得知真相后,她似乎也没有理由再待在他身边。
心沉了下去,面上却要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来,不想叫人看出任何端倪。
月慈违心道:“奴婢和掌印自然是主仆关系。”
金惜幽幽叹了口气,知道月慈不愿意跟她多说什么,但她还是对眼前人颇有好感——原以为叫闻鉴喜欢的人,会是跟他一样的性子,没想到这小姑娘却挺是率真的。
金惜又换了话题,问她:“本宫见你会医术,是自学的么?”
月慈大概是觉得方才骗了她心中有愧,这回倒诚恳答道:“是家里人教的,奴婢的父母都是医者。”
金惜笑道:“原来如此。今日多亏你在,改日本宫让人也备些薄礼给令尊令堂。”
月慈眼中的光一下子黯了下去,她动动干涩的嘴唇:“娘娘,奴婢的父母已经离世十多年了。”
“……”金惜脸上的笑顿时凝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先是觉出了一点尴尬,继而是惋惜和悲叹,只好用手轻轻拍了拍月慈的手背。
月慈垂眸盯着搭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女人自小养尊处优,一双手白嫩修长,格外的柔软,和月霞一点不像,但却一样温暖。
她心中一暖,手指也跟着蜷了蜷。
金惜柔声道:“令尊令堂将你教得很好。”
月慈心想,就她这副一时上头什么都能干出来的鬼样子臭脾气,若是父母还在,定是要将她捆起来念叨上三天三夜的。虽然念叨了,她也不一定会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