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好时节(276)+番外
酒醒之后,各自散去。
柳怀远每到休沐都会带着三个孩子到别苑,陪着李昭用膳,给她讲些琐碎,陪着李昭静坐对弈,看似疏离,实则柳怀远能觉察到,李昭的心不再排斥自己的靠近了,他想着,或许慢慢来,他们之间会有新的变化。
离开长安,李昭心中的怨念渐渐消散了,好的坏的,真心假意都不重要了,她只需要去听自己心里的声音。搬到别苑的第二年,李昭甚至能同李明悯和柳怀远谈论些朝政,或许是不用考虑现实,李昭的言论变得大胆肆意,她的喜怒哀乐变得生动起来了。
柳怀远同家中缓和了下来,柳阔沛现在含饴弄孙,一颗心放在了柳允朗身上,对柳怀远偶尔的几句提点倒让他受益匪浅。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道路走,唯独李昭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
苏溪更是寸步不离的看着李昭,可那么些药喝下去,都没了效用,眼见苏溪越发自责,反而是李昭看得开,“你还记得我初次有孕时,你同我说的话吗?你当时担心我,怕我因孩子而丧命,可过了这么些年,我甚至还生下了简儿,安儿,也算是苍天庇佑。你身为医者,该是知晓命数将尽是正常的,何必为此悲伤呢?”
苏溪倔强道,“你不一样的!”苏溪刚认识李昭时,便知她与旁人不同,李昭生来体弱,身边离不得人,偏偏御医不能时时看顾,先帝和先皇后思来想去,找到了医药世家里浸染长大,格外聪慧的苏溪作伴,从长安到城阳再到长安,苏溪在心里是真的将李昭当做了妹妹,她不欲成婚,同家中反抗,说出宁愿剪了头发去当姑子时,唯有李昭没有劝阻。她知道李昭志向,又如何不可惜她在这长安消磨一生呢?
油尽灯枯这四个字出口,仿佛是宣告了李昭的死刑,苏溪不服,拼了命的研读古籍,从中找到治病的法子,送到李昭面前的药过上几日都会换个方子,苏溪每日奔波家中和别苑,有时还同来诊脉的御医吵得不可开交,只是为了多留住李昭些时候。
李昭对此状似不知,苏溪送到她面前的药,她从不过问是什么,无论多么苦也是一口喝下,三年里不间断的药像是一根绳索,死死拽住了李昭。可世间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拽着李昭的那根绳索终于还是要断了。
李昭搬到别苑的第三年秋日,终究是连走路都觉得费劲了,可李昭什么都没问,还有心情赏花,李昭让人搀着她去到暖亭,裹得严实坐在那里笑道,“园中的花开的正盛,我看用不了几时,别苑里的花匠都要比宫中的花匠厉害了。只是可惜我这些日子手上没劲,作不得画了。”
慢月几个陪着,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关心道,“殿下,风冷,咱们还是回屋吧。”
李昭摇摇头,“留给我赏花看戏的日子不多了,明日里在园中摆上戏台,咱们也热闹一场吧。”
冬日,李昭在暖阁里看雪,鹅毛大雪落下,不多时天地间就只剩白了,李昭一改平日随性,换上了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裳,眉目间细细描摹过了,又让慢月给挽上了发髻,她就这般罩着红狐披风,坐在暖阁二楼赏雪。
见苏溪过来,欢喜道,“快些来陪我赏雪!今年这一场雪来的尤为及时。”
苏溪将药端到李昭面前,“先将药喝了吧。”
可向来爽快的李昭今日却没有伸手去接那碗药,笑道,“今日这药就免了吧?”没等苏溪劝阻平淡道,“最后的时日,我不想带着一身药味走,不差这一日了。”
苏溪陪着李昭赏雪不一会儿,李昭就睡了过去,苏溪伸手去探,而后颤颤收手,同寻月道,“去京中报信吧。”
寻月低声应是,匆匆就往外跑。
再醒来时,李昭躺在暖阁小榻上,慢月几个围在她身边,她虚弱笑道,“谁都不要哭,该是为我欢喜才是,总算不用再受病痛侵扰了。”
慢月哽咽道,“已经让人去京中报信了,一会儿人就到了。”
李昭摇摇头,“要说的话都说过了,没什么好留恋不舍的了,扶我起来再看看雪吧。”
李昭从阁楼远远望去,好似有几个身影急急朝这边而来,只是太过模糊,李昭看不清楚,终于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正文完—
第149章 柳怀远--少年游四方,始知人心难。(一)……
八岁之前,柳怀远一直是随着祖父在湖州长大的,他听祖父说,自己刚刚出生几月的时候,父亲接到调令出任岭南,山高路远,家里人不放心他一个襁褓幼儿跟着受苦,便将他留在了湖州祖父家中。
柳家门第不高,可凭着一门三进士的荣光,在湖州一带也是深受爱戴的。祖父致仕的早,用他自己的话便是,朝中世家门阀常年握着权势,自己在朝中也只是一微末小臣,所说所做上不达天听,即便是入朝为官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自己也是个懒得钻营的,还不如回到乡里,教习学生,也算是落个清净。若将来人人都习字识文,说不定这天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时柳怀远还小,不懂祖父话语中的无奈和希冀,只是懵懂知晓读书很重要。柳怀远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在别的孩子还在学千字文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背诵《论语》《诗经》了。祖父大喜,从此对他更为上心。
祖父从不是将他拘在房中只让读书,四时光景总会带他到周边乡里去见见天地,祖父会带着他去帮田地里低头劳作的农民播种,会给村落里孤苦无依的老人看病,会帮不识字的百姓写信写状子。在柳怀远心中,祖父是无所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