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5)
临走前,尉迟无嬴眼神始终紧盯着我。「姐姐,你不会救他的,对吧?」「背叛我的人,我自然不会再收。」太子手中的许多脏事需要有个替罪羊。肖丛是最好的选择。
尉迟无嬴嘴角忍不住扬起微妙的弧度,笑的靠在我身上直站不起来。他嗓音愉悦:「你真是心狠,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尉迟无嬴极善下棋,也极善说谎。
他是个天生的投机者。被他如此夸赞,我倒不觉得有多高兴。也是尉迟无嬴打开了暗室我才知道。原来暗室与刚才的书房只有一墙之隔。
刚才我与尉迟无嬴的话,肖丛都听到了。肖丛的样子形削积骨,瘦骨嶙峋,短短几日就被折磨的只剩半口气。随着他的动作,琵琶骨上的铁链啷当作响。
覆到腰间的水面被血染红了大半。肖丛见到我时,毫不意外。他勉力撑起身,见我的第一句话是:「您回来了。」「太子心思深沉,做事滴水不漏。」
「他的话,您不要相信。」我知道。尉迟无嬴走失后,是被我最先找到的,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尉迟无嬴视人命若草芥,惹到他的人都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
这间暗室瞒着我私自建成,又处处触目惊心。尉迟无嬴是披着人皮的蛇蝎,精耕算计。若是撕下那层皮,底下想必只有漆黑的毒液。我与他的合作是与虎谋皮。
太子的野心,丝毫不弱于我。他的爱,也不过是追逐皇权中产生的解乏品。可我又何尝不是。我是京城人人皆知的毒妇。自然不会只爱一人。我生以悦我。21
我抱着肖丛,看他在我怀中断了气。任是再聪明的人,也算计不了人心。肖丛也是我亲手培养的人。他对我的忠心,万不是别人可以掌控的。
「我自愿成为太子的把柄,您手中的利刃。」「我的主人,我愿不顾一切,祝您达成所愿,包括死。」肖丛是心甘情愿为我赴死的。我也早就知道他藏着的秘密。
他是皇帝派来监视我的人。皇帝却不知,他早已倒戈成了我的人。若是知道他被太子虐杀,势必会引起皇帝猜忌。肖丛以身为局,将尉迟无嬴的把柄亲手送到了我手边。
世上没有最坚固的同盟。饶是太子地位再稳。身为害皇帝坠马的真凶,又擅自动了皇帝的棋子。尉迟无嬴的算计会满盘皆输,东山倾覆。
自古以来,皇室父子,生来便该相争。权看最后谁技高一筹。尉迟无嬴以为靠他施舍的权势和爱意就能笼络住我。他算错了我。我要的,是皇权颠覆。
无论这对父子最后剩下的是谁,我都不会让那人独活。22人们将女人关在闺房内,却惊奇于她的视野有限。而我生来虽是女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想爬上高山。
是这世道害我,逼我堕落。若是不争不抢,就会死的轻易。生命短暂,就像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一刻的绚烂之后,永归岑寂。
我若不拼命向上爬,就会随时被一脚踩进淤泥里,流尽所有的血肉。皇族碾死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我好奇权势的滋味。亲手掌权后,却感觉食之无味。
人人不过自作聪明、自寻死路。有权,却要时时刻刻走在刀尖上,日日担惊受怕,忍着随时被别的势力吞噬的危机。败了,就会沦为别人扩张势力的嫁衣。
小时候我曾幻想过未来的自己,或许是个昼出耕耘的田野农妇,或者随便找个人嫁了。而不是被人指着鼻子整日骂大街。小时候的自己不会理解现在狠毒的我。
现在的我也觉得曾经的自己太懦弱。现在想来,我渡过的最安稳的生活,竟还是幼时被母亲逼着干活的日子。可惜,这世间无人懂我。有时候就连自己,都理解不了我。
23这世间有一类人,会同时拥有两种性别。今日做男人,明日又可换成女儿身。我曾经很羡慕这类人,后来却又觉得他们活的累。女人做的不完整,男人又做的不行。
最后只能不男不女的活着。风拨动了琴弦,曲音清婉悠然而来。我抬头,望着眼前小楼。这座清风小院是我曾经与谢沉越决裂的地方,我已许久不曾踏足。
屏风后,琴音一顿。琴女忽然加快了拨动,琴弦铮然响动,琴音奔腾若大河。直到琴声停止,我才开口:「世人皆知,谢家有子,温润如玉。」
「却无人知藏于闺阁的谢府小姐,容貌端庄,博闻强识,样样精通。」谢沉越从屏风后走出。「小石头,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今日,她又做回了女人。
她穿着身女装,依旧把头发束起,身上穿着月白袖衫,气质飘逸出尘,如同悲天悯人的神女。腰间还始终挂着我送的环形玉佩。我成为总督后,房里一直被往里送人。
有人另辟蹊径,让女子假借各种机会接近我,无一得逞。还有人在筵席上用下作手段设计我服药。
最后不仅没成功,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毁了清白,险些被她爹娘打了个半死不说,最后只能匆忙草草下嫁。这些都是谢沉越做的。
我房里的人,一半被太子暗中处死,另一半被谢沉越毒害。能和我玩到一起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谢沉越抚着自己的侧脸,「那天你打了我,我就知道,你原谅我了。」
她光润玉颜的面容逐渐泛红。大抵从来都没完整过,谢沉越有些不正常。许多时候和她独处,我都感觉周身被什么浓稠的东西密不透风地包围。
我深吸一口气,挪开眼:「我没有……」「你有。」她静若秋水的眼眸漾起几分浅笑,「你还是来见我了,我很高兴。」24「可惜百姓没见到你这一面,谢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