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03)
这种想法让她有些自厌,但很快她又觉得是正常的。
木头又发出声音了,好像有很多人踩在摇摇欲坠的楼梯上,急促地赶来。
很吵。
阿瑶的视线越过他们停留在木门上,有人推开的那扇门,面前的人被推开了,吵吵闹闹中,很快房里的人都被清空。
她仍然保持着嘴巴张开的动作,在看到雍殊时,眼角不受控制地滚落一滴泪水。
他被人群簇拥而来,素白的衣袍上有鹤形暗纹,像冰雪中清贵的竹。
她一直知道雍殊有一副好看的相貌,从前她的那些姐妹曾偷偷看他,试图用宝物和她交换,只是她不知道他长大后会变得更好看。
他过得这么好,好得让她嫉恨。
雍殊用宽大的裘衣将她发抖的身体包裹严实,他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的唇,她恍惚回神,终于记得合上嘴巴。
屋外很混乱,当她被抱着离开这间商铺时,她缩在雍殊怀中,并不想去打听太多。
她有些疲倦。
混乱的事情有很多,发生混乱的地方更多。
她的父亲做不了什么,现在她也是。
她看到了姬扈,他浑身狼狈地站在暗处,恼怒地瞪着她。
她不需要姬扈的帮助,历佟的死会让雍殊会找到她。
她坐在另一辆马车中,无声看着雍殊解开她手中的麻绳,她伸手触碰了他的手背。
冰冷的。
他来得有些快,不知道予缇是否有验证出她的猜想。
雍殊的情绪很差,在她试探他的体温时更甚。
他没有说话,将绳索解开后便沉默地靠在车壁上。
雨声与摇晃的马车成了催眠的良药,阿瑶蜷缩在一边,疲惫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安稳,总有血腥味弥漫在鼻端,让她梦见许多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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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缇的撒泼打滚并不能减轻自己的责罚,她被带下去时还在咒骂兄长的鬼迷心窍。
沧姑叹息着跟在她身边,藤条鞭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她随身只背了个包袱,这是她这些年在公子府中的全部家当了,或许是很早便意料到有这一天,所以她没有给自己添置什么。
公子逐渐掌权,发号施令多了,自然不会允许别人总是插手他的事情,包括他的妹妹。
雍殊不再理会予缇,他走进关押女史的屋子。
她的尸体已经冷硬,双眼痛苦地睁大,喉咙破开的口子往外淌着血水。
当陶片第一次压下时,并没有如她预料般割破血脉,血液往下流,浸透了她的衣领。疼痛与恐惧让她的手脱力,陶片在伤口下滑过浅浅的一道痕,掉落在地面,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记。
她有更深的恐惧,这令她克服了对疼痛的本能惧怕,她捡起陶片,用尽力气将它压入脖颈,血液喷涌而出。
对于一个想要安享晚年的人,什么事情才能够说服她自杀?
“是孩子吗?”侍卫猜测道,他在门外守着时,听到她说自己对待王姬比对亲生孩子更尽心。
雍殊摇摇头,她的孩子早就病死了。
第69章 他憎恨她,却又同情她……
阿瑶很想醒过来,某些时刻她觉得自己已经醒了,可是灵魂被禁锢在僵硬的身体中,费尽力气只能让手指动弹。
有时候她觉得手指已经蜷缩了,但很快她又觉得只是自己徒劳的想象。
她好像也能看见,她知道自己睡在哪里。
华盖之下,四周垂幔,隔断过于明亮的烛台灯火。
是在雍殊的屋子中。
期间有形形色色人从她身边走过,或是担忧地用手背触碰她的额头,或是仇恨地想要杀死她。
过去的、现在的,洛邑的、雍国的。
鲜红色浸透了她的裙摆,她看到了历佟仇恨又无望的双眼,也看到了那些挣扎在船舱中的尸体,还有她屋子里已经腐烂的曲裾……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恐惧,她只是想要尽快醒过来。
月光下的箭镞闪着银光,绷紧的弦线凝结寒霜,锋利的羽箭穿透了她的心脏。
她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脸,还有对面放下弓箭的人。
寒霜压倒树枝,雪地倒映月色,似哭似泣的风声穿梭在每一个角落。
阿瑶猛地睁开眼,她大口喘着气,仿佛被钉死在床上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
帷帐中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回荡,眼前一片漆黑,并没有如白昼的光亮,烛台并没有点燃。
阿瑶精疲力尽地坐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拥紧
了身上的被子,帷幔微微飘动,荡漾轻柔的涟漪。
她看见了一个影子,当眼睛适应屋内的昏暗后,更深的黑色安静地在被子上晕染开,像是梦中跟随她醒来的怪物。
她惊惧地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到了床边的人影。
“你醒了。”
在她出声之前,影子语气平淡地说。
阿瑶的胸口仍然隐隐作痛,好像真的有箭矢贯穿过她的心脏,将她的生命停止在某个月圆的夜。
“嗯。”她的声音很小,不知道雍殊能不能听见,她也不知道雍殊在床边坐了多久,她梦中是否说出呓语。
她想要观察他的神情,但是她太累了,整个人有些怏怏不乐,此时不想去在意他们的看法。
阿瑶听见他起身的声音,覆盖在身前的黑影离开,视线比方才更亮了些,她抬头望着他修长的身影,见他撩起帷帐挂在两旁的金钩上,他的容貌一点点清晰起来。
这段时间她与雍殊时常见面,可此刻她看着他,却有不一样的感受,他的五官和小时候没有太大区别,气质却不太能看到从前的影子。他变得更锋利,也更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