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32)
雍殊问:“此人有什么特征?”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与阿兄年龄相仿,但是更矮一些,不过比我高,身着湛色锦衣,戴回纹玉冠,长得没有太出众,但看着很正直顺眼。”
“我知道了。”雍殊应下,“我会让人注意的。”
予缇虽然好奇未减,但她直觉兄长此时心绪不佳,于是主动告辞。
阿瑶听到脚步声靠近时立即坐直了身子,她的目光在雍殊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怕他发觉异常才克制地收回视线。
她不喜欢公女予缇,然而刚才予缇还在院子中说话时能让她的精神不那么紧张,现在她走了,这座住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些不安的预感便又冒了出来。
雍殊在她面前停下,他看了眼她脸颊的压痕,平静道:“继续。”
他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身体,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泛着凉意的手指带着她的手落在琴弦上的正确位置,他示范地以拇指向外擘弦,发出深沉的一声。
“你试试。”
阿瑶不适地往前避了避,雍殊头发上的那根垂落的发带没入她的后领中,每逢他动作便要扫过颈后肌肤,让她本就紧张的心弦更加绷紧。
她尽量控制着指法,然而依旧发出了相同的一声,阿瑶绝望地闭上眼,她初学时,花了几日才令琴弦产生声音。
“真是聪明。”她听到雍殊语气不明的夸赞,被发带触碰的皮肤产生了一阵颤栗。
他是如此愚蠢,以为薇姬不会容忍自己成为阿瑶,所以从未想过睡在身边的人早已想起一切,并且帮助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雍衡。
“薇姬,你还要伪装吗?”他语气嘲讽,“你竟然也会耐得住性子伪装。”
阿瑶抽出发带的动作一顿,虽然早有预感,然而真到这一刻她依旧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能够以阿瑶的身份正常与他生活在一起,然而薇姬不同,她和雍殊之间的太多过往导致她不愿意再见到他。
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被困在此处,她本不必这般忍耐伪装的,阿瑶回眸看到了他清明的双眼,她眨动眼睛,佯装不明道:“雍殊,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雍殊在琴弦上的手指压下,琴弦勒着皮肉,产生细微的痛感,他冷笑一声,道:“那便继续。”
他的眼眸中恨意渐渐如墨色般浓稠,盯着她故作生疏的手法,从前她故意羞辱他的记忆充斥脑海。
“只有我能结束一切,你没有这个资格。”她鞋面上的红宝石贴在下颌又离开时,便把他踩入尘埃中。
她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在他身上落下自己的标记,认为自己施舍出的庇护让他免受了其他人的欺负,她不仅自我感动,还要求他感恩戴德。
她是什么时候想起一切的,看着他在她面前被蒙蔽的丑态,是否让王姬有回到过去的熟悉之感?
是因为恐惧独自到雍国会遭到报复,所以才不愿意到他身边,还是因为鄙夷他的出身与过往的卑微,所以宁死也不屑于成为他的妻子。
她永远都是这样,她恶劣的态度一直没有变化。
他恨不得立即杀了她,将她永远葬在他的故土。
阿瑶手指猛地一抖,便又是尖利刺耳的声响,他的声音仍在继续,仿佛真的要教回她弹琴:“左右手技法不同,右手八法,左手则以吟猱绰注为主。”
雍殊靠在她的肩膀上,她晃动的耳珰过于扰乱视线,让他叹息一声,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耳珰却晃动得更快速。
“食指向外勾为挑。”他的食指随着声音的落下做出动作,阿瑶的手指猛地抓紧了中间二弦,她低垂着头,牙齿紧紧咬着,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弹出声音,不然我再演示一遍。”
阿瑶撑着案几边角重新坐直,待奏出一声后,他的动作便又开始了。
“勾为中指向内弹弦。”
“抹则为食指向内。”
……
阿瑶按住他的手臂,用尽剩余的力气道:“我学会了。”
初学时乐师的教导依然记在脑海,“重处如崩崖,轻处如风絮”,而现下她所感受的同样如此。
“初学者应该多加练习。”
阿瑶原本挺直的后背已不知不觉折下,她几乎要趴在七弦琴上,红唇吐出的气息极其不稳。
“切记轻重缓急。”雍殊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仿佛好心一般让她能够靠在自己身上,他又示范了动作,催促她复习。
阿瑶深吸一口气,将将要溢出唇边的声音止住后,她方奏响一声,便听到他问:“听到声音了吗?”
她别开脸,继续拨动琴弦,悠长的琴声,仿佛能够扶平心中急躁。
雍殊脸上的笑容消散,他再次问她,“薇姬,你确定不和我承认吗?”
阿瑶压在琴弦的指腹用力,她垂下眼眸,睫羽在眼下投下来一片阴影,如被蛛网捕住的蝴蝶一般无助,再忍忍就好了,只再需要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雍殊的恨意如此明显,从他的动作便可以窥见一二,他猱动琴弦的幅度之大,令她想要将下唇咬出血。
然而从发现她喜欢咬唇开始,凡是她出现这个动作,雍殊便会阻止她,他阻止阿瑶是不想她受伤,而现在他只是不想她一直沉默而已。
阿瑶伏靠在黑色琴身上,肩膀仍不止颤抖,眼睛失控地滚落泪珠,滴在琴弦之上。
雍殊擦拭手指:“王姬忍辱负重至此,真是我的荣幸。”
“是否耽误了你和他们的见面时间?”他垂下的视线落在她凌乱的发上,“此处简陋,没有干净衣物可让你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