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34)
王姬因她脸上的市侩与精明而皱了皱眉,不过是三四个月不见,她已经从阿瑶脸上看不出丝毫过去的影子,仿佛她真的是一个自小没有受过礼仪教化的粗鄙奴隶。
或许这是她的本性,那个被周天子抱在怀中的精致女童,船舱中看她如同蝼蚁的薇姬才是被繁华珍宝包装出来的。
王姬启唇道:“拿出来罢。”
她的声音落下,便见祁硕将一个包袱提放到阿瑶见面,王姬示意阿瑶打开。
她一边注视着阿瑶的动作一边道:“这些钱财足够你到任意一个国家生活了。”
王姬给出的钱财比阿瑶预想的更多。
“从前你不允许我离开王姬府,是因为担心我会暴露你的身份。”阿瑶将包袱重新绑上死结,扬起笑容直视她道,“现在放我离开,不怕我向周王告发你和你身后的人吗?”
王姬呼吸一滞,几息后才慢慢恢复正常,她的视线从阿瑶脸上垂落到陶碗中,乳白色的醴饮倒映着熟悉的神情:“你方才何必伪装?”
“好奇你想怎么对付我罢了。”阿瑶掂量包袱中的财物。
她脸色有些冷,因为方才遭受欺骗而产生的愤怒,也因为在来见阿瑶之前,她心中那些不能与外人道的心思。
“薇姬,你现在想起记忆,渴望恢复身份,可距离你来雍国已经将近半年了,谁会相信你的话呢?周王吗?他与你关系并不融洽,为了维护他所谓的王室尊严,最好的结果便是你和我一同被杀。”
她的话并不能引起面前的人恐慌,反而惹得她笑容加深,王姬的指甲不禁掐入手心皮肤之中,只要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薇姬,她便无法用正常的态度面对她,冷静与理直气壮不再拥有。
在说服祁硕与她合谋后,祁硕带她去见了薇姬,那时候薇姬也是如此漫不经心,对一个巫女的到来毫不在意,也不好奇她遮掩的容貌。
沉浸于思绪中,她猛地捕捉到了薇姬话语中的异常,还未回头,便有寒光横亘在她的脖子前方。
-
守卫在城门左右的士兵们警惕地后退,他们既不能放面前绑架王姬的女奴离开,又担忧自己的阻止令她伤害王姬,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王姬与公子衡交好,自从雍衡夺位以来,他的身边一直有王姬的身影,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是雍国未来的君夫人,无论是哪一种选择,他们都无法和公子衡交代。
阿瑶将匕首压得离她纤细的脖子更近,很快便有血线出现,随即血液滴下让王姬的脖子被红色弥漫。
她对着挡在面前的军士高声道:“给我马车,否则她现在就会死在我的刀下。”
王姬试图说些什么,然而她的嘴巴被厚重的布帕堵住,因此只发出呜咽的几声,让军士以为她在求救。
他向后做出手势,那些尖锐的兵器瞬间收了起来,正在僵持之时,祁硕驾驭王姬的马车过来,阿瑶控制王姬登上了马车,很快车舆消失在城门之后。
军士忙派人和公子衡禀告,并让几人跟了上去,只是他们没有战车,因此与那辆疾行的马车很快拉开距离。
军士只能安慰自己道:“祁侍卫长跟着,想必会寻找时机解救王姬。”
待离岍邑有一段距离,周围已无
人烟时,马车停了下来。
王姬屈腿坐在绿茵之上,她的发髻已经歪斜凌乱,玉簪摇摇欲坠,只有丝络还紧紧绑在发上,不至于让她披头散发。
口中的厚布被拿出来,她试图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沉默,祁硕早已背叛,手中的青铜剑锋芒毕露,她无法逃离,不愿意在死前让薇姬看自己笑话。
她听到薇姬问她:“你的名字是什么?”
身为顶替薇姬身份的人,她自然也知道洛邑那些对薇姬身世的揣测之言,带着一种存在多年的优越感,她高高抬起头,清晰地说道:“我的名为喜,父母所起。”
喜乐,喜爱,一个不带有任何不详含义的名字。
薇姬将视线从她过分自傲的神情上挪开,视野中绿意盎然,夏日刚刚开始,无边无际的希望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所有稻田被收割,所有草地枯黄才会停止,而她种的薇草却没有在春日存活。
“薇?采薇?”过去赵默曾语气惊讶地重复。
薇姬理解赵默初次听到她名字的讶异。父亲说她的名字源于母亲生她时听到返乡士兵的歌声,在听到歌声后,她便生下了女儿。
薇姬不曾见过薇草,她以为那是美丽高贵的花,直到她在郊外看到了一簇簇薇草,浅紫色的花瓣淹没在盛大的绿地中。
它们太平常了,平常得不该作为天子之女的名讳。
她立即和母亲倾诉自己不喜欢以薇草为名。
母亲从远处收回视线,目光平淡地落在她身上,薇姬看不清母亲的神情,在一团暖黄的光中,母亲似乎叹息了一声,她说:“薇姬,你已经拥有许多了。”
赵默的声音仍在继续:“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那是征夫思乡却无法归来的诗句,也是守在家中等待丈夫的妻子心声。
薇姬神情一怔,一些从前无法想通的事与物,在赵默的歌声中恍然大悟。
母亲用她的名字,怀念她从前的丈夫和孩子。
当时母亲已经病逝,她无法证实,只能从细碎的记忆中拼凑出母亲沉默的过去。
喜察觉了她情绪的异样,脸上的得意消失,她意识到:“你知道我是谁了。”
第89章 她以为自己能够离开他吗……
喜仍然记得第一次到洛邑的场景,她从未见过的华丽服饰与琳琅物品被洛邑的人视作平常。她每日都很欣喜,因为眼前见到的新奇事物,也因为她将要见到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