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35)

一进门，便有一年迈的老仆迎面而来，他看到阿瑶时脸上有些惊诧。

“公子，太宰已在书房了。”寺人禽行礼后道。

“膳食送到书房罢。”雍殊说完，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她脸上没有异样，仿佛踏入的是地方还是自己熟悉的场所。

但她比平时抬高的眉头与过分安静的表现，无不表示她正感到不适应和警惕。

一路上沉闷的心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愉悦，雍殊示意道：“这是新来的婢女。”

他说完，便往书房去了。

寺人禽从前在雍殊的生母越子身边当差，雍殊回到雍国后，他便负责照顾他的起居。

他见过的人不少，可是在见到阿瑶的第一眼时却无法确认她的身份，她的神态与气质像是被娇纵长大的贵族女子，可是她的衣着配饰却十分朴素。

在听到雍殊说这是婢女后，寺人禽仍有些怀疑，或许是家道中落沦为女奴的可怜人。

“你随我来罢。”他叹息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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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见雍殊来，大笑几声，笑声惊起屋外的寒鸦，引发它们发出粗嘎的鸣叫。

“叔父，这是闻得喜事吗？”雍殊见此亦笑道。

士常拍手称道：“我按你说的留意司马的动向，他见你查到军中，慌乱中自乱阵脚，近日竟频频与君夫人约见。”

“他们将有动作了。”

“是啊。娕姜……”士常两道乌黑的眉毛拧成一团，脸色难看道：“真是胆大妄为！”

他最初听到娕姜与司马偷情的说法时毫不相信，可查到的证据却指向明确。

雍殊饮了一口浆水，眼中浮现嘲讽。

士常为人正直，贸然与他说君夫人与司马有私情并不能让他信服，恐还会引起士常对他为人子不孝不悌的指责。

如若不是撞破娕姜与司马的丑事，阿娘便不会死了。予缇在隔壁房中听闻一夜阿娘的痛呼，却无法冲出门扉。

士常不知这些过往，他消化了一日，此时再说起，已平静了许多。

司马那边只需等他们自寻死路便可。

“还有一事，晋国内乱了。”他凝重道。

第23章 “夜晚不要进入公子的屋……

晋国最初的国号为唐，是武王姬发的儿子虞的封地，燮即位后才将国号改为晋。

晋国建国时国土不过是河汾东边方百里，但自晋武公先后灭去荀国、董国、贾国、杨国等国后，晋国已逐渐成为中原大国。

早年雍国能重新在西南建国，主要依靠晋国的帮助。

“晋侯突发恶疾离世，穆姜扶持幼子井枝继位，原世子扈现已逃出晋国。”士常说着，不免有些唏嘘，谁能料到姬扈板上钉钉的国君之位竟会易主，原因还是被自己的母亲背叛。

雍殊记得姬扈与他抱怨过母亲偏心幼弟，可当时姬扈只是随口一说，对母亲并无不满：“晋国君夫人舍得对儿子下手吗？”

士常摇摇头，“容不下世子扈的是晋国新君，穆姜想让井枝赐予姬扈封地，但新君担心曲沃代翼之事再次发生，遂派人追杀姬扈。”

雍殊沉默下来。

维护周礼正统地位的卿大夫们在唾弃礼崩乐坏时，必不能绕开曲沃代翼这一事件。

现今的晋国王室属于曲沃桓叔一脉。在被封到曲沃城的六十多年里，曲沃桓叔一脉先后诛杀了大宗的五位国君，吞噬大宗的势力，最终曲沃一脉篡改大宗成为晋国国君。

这位新君继承了先祖们的野心和残忍，对同母兄弟的忌惮已到了无法容下他的地步。

“他会往雍国来。”雍殊说道。

“该如何应对晋国新君，国君已烦恼得一夜未眠。”士常说完不再多言，他相信雍殊能明白国君的意思。

碗中的浆水倒映着雍殊的脸，他没有胃口再继续饮下。

士常想必是得了父君的允许，才将晋国内乱一事透露给他。他与姬扈关系密切，这份关系从前能让父君重视他，但现在姬扈逃离晋国，原先的优势反而成了牵制他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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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跟在寺人禽身后往里面走，一路上看到最多的便是树。

年迈久远的树木枝干粗壮，秋天里叶子落尽后，光秃的树枝在夜晚中有些张牙舞爪的诡异之感。

盘根错节的根部裸露在土地上，阿瑶不小心被绊了两次，好在没有摔倒。每当这个时候寺人禽就会停下等她，他身后仿佛长了眼睛，在阿瑶站稳后又继续带她往前走。

他不与阿瑶说话，阿瑶与他攀谈时也只是被他不轻不重地挡回来。

管理女仆的是一位长相严厉的妇女，正捧着烛台从屋里走出来。寺人禽唤她为“沧”，经过的年轻仆人则称呼她“沧姑”。

阿瑶猜想沧姑喜欢皱眉，因为在两条高高扬起的眉毛之间，眉心留下了几道深刻的痕迹。

沧姑见到阿瑶的第一眼，刚刚抚平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她看人时眼眶中的黑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瞧着令人觉得瘆人又排斥。

烛台中间点燃的火焰频繁跳动，火焰顶端飘出黑色的烟。

阿瑶在这样的打量中，察觉到了几丝不善。

寺人禽仿佛没有发现沧姑的异常，他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婢女阿瑶，她是公子从……”

“不用多说了。”沧姑打断他，她收回目光，语气冷硬：“我会安排她的去处。”

寺人禽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似的，如树皮一般苍老的脸上变得高深莫测。

“你便听从阿沧的安排罢。”他嘱咐阿瑶，说完便慢腾腾地沿着原路离开了。

阿瑶目送他瘦削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