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84)
她屈腿坐在雍殊身边,身上原本若隐若现的酒味更加明显了,雍殊眸色暗了些,他抬起手,身旁的女子便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
雍殊将手伸到她面前,他用的仍是受伤的那只手,让阿瑶无法忽视上边恶化的伤口。见阿瑶不明所以,他轻声道:“你触碰一下。”
阿瑶犹疑地碰了他的手指,随即惊讶地看着他,而后试探地握住了他的拇指:“竟然如此冰冷,这些点燃的木炭对你没有半分效用吗?”
虽然此前知道雍殊生病时体温低于常人,但是在她感到热气腾腾的室内,他的手却依旧如置于冰窖般寒冷。
“你见过我发病时的模样,我受此病折磨已经十二年,发作时生不如死。”他缓缓落下声音。
如他所说,无法驱散的寒冷深入骨髓伴随他已经十二年,阿瑶难以想象他如何捱过一个个冬天。
她在门外等待雍殊时领略过寒冷的威力,如果让她待在外边一夜,被发
现时恐怕是一具冻僵的尸体了。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差点又被雍殊绕进去,阿瑶稳了稳心神,质问道。
雍殊出神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指,他的视线垂下,因此阿瑶没有看到与体温同样带着严寒的视线,他的声音依旧平缓,有着安抚人心的错觉:“你能帮助我治疗。”
阿瑶想起他发病时喜欢抱着她,那时她偷偷试过他的体温,的确有在恢复正常。
只是拥抱而已,她焦急道:“任何一人都可以。”
“只有你能。”他再次强调,“只有你。”
为什么是她?阿瑶慌乱地松开他的手,缩回的手不小心挥落书案上的书卷,磨损严重的牛皮绳断开在桌边,一根根写满文字的竹简掉落在席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她的耳边嗡声阵阵,眼前雍殊湿润的头发仿佛已凝结成冰,冰渣往下掉落发出响声。
她本该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声,然而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待了结此病,你想从祁硕、从雍尚那里得到的,我都可以给你。”雍殊提醒她,“你已知晓祁硕不堪托付,而雍尚为了脱离雍国政权,许多事有心无力,同样无法满足你的需求。”
阿瑶面色苍白,她用力将颤抖的手指压住,才克制住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之感,耳边响起雍殊的分析,她虽不愿意承认,但他说的是现实情况。
她回到雍殊门前,不正是看中了他雍国公子所具有的权力,期望能借用一二护佑自己,同时寻找方法脱离这处处受限的奴隶身份吗?
帮他治病,作为交换,他给她想要的。被认成王姬的不满,在这些诱惑面前轻易便被粉碎。
“什么时候你能痊愈?”她问。
“我大婚前。”这与他白天的言辞一致。
四周太安静了,阿瑶很想让自己的呼吸声变得轻些,她变慢呼吸节奏,但是气息依旧明显。
烛台中心的灯芯爆裂,身后的木炭落下灰烬,公子殊指尖在膝上敲打了一下又一下。
她没有看他,本不该知道他的动作,但是她耳边随着他的动作同时响起声音,她将这认为是无声的催促。
她的手指将裙摆抓出一道道褶皱,阿瑶缓慢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而后右手松开了裙摆,那双琥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裙摆上的叶子纹路。
落在右手掌心的布料变得更加柔软,金色丝线绣成的虎纹压在手心的触感与叶子纹路差不多。
阿瑶扯了扯雍殊的袖口,哑着声音道:“你不能违约。”
“不会。”
虎纹从她掌心抽离,接着是冰冷的手掌强势地包裹住她的右手。
阿瑶“呀”了一声,整个人便跌落在雍殊腿上,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很快身体被压入冰冷的怀抱中。
睫毛快速地扫过雍殊的衣袍,她感到脸颊一片湿润,正好是他衣襟被浸湿处。
也不是第一次被抱了,阿瑶哆哆嗦嗦地忍受他的体温。
仍带湿意的长发有些扫在她的脖颈上,黏腻且带着痒,阿瑶将手从雍殊手中抽离,欲拨开这些恼人的头发。
她刚将脖子上的弄开,雍殊微微偏头,他未束起的头发又顺势垂落在她的身上。
“你别动!”她不喜欢这种湿润黏糊的触感,总让她想起湍急的河流。
阿瑶迁怒地扯住他的一把头发。
雍殊不明地低垂着眼,阿瑶听见他在耳边说了句什么,但她未听清,于是问道:“你说什么?”
手心很快被头发浸湿,她正要松开,耳垂忽然触碰到类似的湿润。
她的身体僵硬在原地。
即使人的身体再怎么冰冷,但口中的温度总是要更高些的。
她不合时宜地发现了这一真理。
第57章 令人羞耻的回忆
阿瑶回到雍国都城岍邑时,感受到了与去时完全不同的气氛。
作为都城,岍邑拥有平末所不能及的繁华,四通八达的道路与络绎不绝的各国商人,让这里永远不会缺乏新鲜的事物。
虽说如今各地战争频繁,割城灭国的事情并不新鲜,但当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没有哪一个雍国人想要成为亡国奴,是以都城如死水般沉寂了好几天。
阿瑶当初和雍殊一起离开是为了避开祁硕的纠缠与不知来路的刺客,那时她的心情被祁硕影响,对车外的风景少有关注,偶尔几次从车窗往外望去,行人皆匆匆赶路,更有甚者拖着家当准备逃难他国。
解除了危机的岍邑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在看到回来的军队后,人们纷纷奔至街上,高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