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怨(232)+番外

“表哥。”她紧攥徐逸之的衣领，脸贴着他胸膛小声哽咽，眸中的泪尽数濡湿他的衣衫。

旁人说她懦弱，可表哥认为她勇敢。

走了很远的路，总是想要很多，但总是得不到，可她无论想走到哪里，表哥都会在原地等她，去找她，如影随形。

风筝的线悬在半空，勾扯两个人，饶是风再烈，她也不用担心线断。

饶是坠落，表哥也会去寻她。

酸胀感蔓延至心间，弥漫在胸膛，心的空缺完完全全被填满，肿胀发涩。

只要抱住他，残缺的半圆便会缓缓愈合，变得圆满。

整整一夜过去，温怜也未舍得松开他的衣服，像只回归故里的幼兽，蜷缩在他怀里，贪恋他的好。

“母亲。”

白日温怜正在睡梦中时，被人抱了满怀，身旁传来低声絮语，极为依赖的声音，透着思念。

温怜缓缓抬眸，却见一个少年跪在床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头枕着手臂，还未清醒。

好似来了许久，但见她未醒，只伏在床边没有打扰她。

三年过去，少年的面孔也彻底褪去稚气，眉浓睫长，唇红如血，同他父亲的面容如出一辙。

温怜无声注视他片刻，她方要起身，将少年揽在床上，只掀开被子，少年先有所察觉，骤然抬眸。

四目对视，眸色霎时被委屈取代，猛地扑进温怜怀里，紧紧环住她的腰，“母亲。”

他埋首在温怜颈侧，整个人极为不安地看着她，好似怕她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温怜揽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抚。

再见面，不仅霄儿的五官长开了，人也长得极为修长，站立时甚至可以揽住她的肩膀。

她不在时，表哥将霄儿照顾得很好。

一开始温霄珩得了她的死讯，每日心不在焉的，时常跑到寺中寻她，偶尔几次甚至跳进水中想把她捞出来。

直到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他才回到崇文馆读书，不想温怜回来时见他荒废学业，让她不悦。

眼下少年长得清俊端雅，气质也与徐逸之极为相似，不深究他的内心，单从外表看，同温怜一直想期盼的一模一样。

温怜终于回来，霄儿每日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像个小尾巴。

想起尚在军营的阿灵，温怜斟酌片刻，打算等阿灵入府后，再询问霄儿是否愿意认下这个妹妹。

温怜仍记得，霄儿同他父亲一样，是个心冷不爱搭理人的，只在她面前乖巧，但三年过去，温怜也不知道霄儿的性子有没有改变。

禁军每日在京中巡逻，太子失势后，英国公也另投明主，率残部站队秦王，丝毫不顾长女与废太子的婚约。

魏家倒戈，众人知晓秦王欲要与宋将军分庭抗礼，成日里躲在宅邸中不敢出门，生怕铁骑踏进城中殃及池鱼。

若非每日徐大人前往宣政殿，一众大臣只想留在府中，哪里还想上朝，生怕撞见谋逆，被史官顺带一笔记在史册。

眼见京中局势愈发严峻，温怜这日为徐逸之更衣后，扯着他的腰带半晌未松手。

昨夜她从李二口中得知，军队如今驻扎在京郊，随时都可闯进。

她抬眸看向身前的男人，低声道，“表哥这几日可以不去上朝吗？”

“留在府中陪我。”

她这般说着，扯住徐逸之腰带的手指用力，恳求地看着他。

徐逸之头戴玉冠，闻言反手握住温怜的手，“若阿怜思念表哥，表哥下朝后会命车夫快些赶路。”

未明确拒绝，但话里的意思，明确说了，他今日仍要上朝。

温怜闻言，不满地向前一步，双臂环紧他的腰，“若阿怜非要表哥留下来陪我呢？”她不依不饶靠在徐逸之怀里，不让他离开。

秦王在内，宋子津在外。

可她现在也不知晓表哥到底站队哪一方，虽说徐逸之命周统领辅佐宋子津，但温怜横竖怎么看，眼下表哥都更偏向秦王。

她此番一直随军奔波，自然知晓如今看似双方对峙，实则只要军队进城，整个京城不过囊中之物，所谓的禁军比起金国军队来说，也不堪一击。

此番境地如围笼困兽。

温怜环住徐逸之的手臂用力，见他迟迟不开口，她微微仰头，下巴抵着他的胸膛，轻声祈求道，“表哥，不要上朝了，留在府中陪阿怜罢。”

她话语不停，徐逸之眸中的笑意却没有丝毫改变，他只抚着温怜的脖颈，揽着她的肩膀低头吻上她的眉心。

温怜眼睛眨也不眨，以为他要

答应时，徐逸之只轻声道，“阿怜，秦王对表哥有恩，于情于理，表哥不应背叛他。”

“宋三公子擅自将你带至边关，表哥不想临阵脱逃忍让退步，不然同懦夫有何两样？”

知遇之恩，夺妻之仇，恩仇并继。

温怜眸色怔然，直到此刻，她突然厌弃那些圣贤书了，若表哥是个利益至上的小人，没有文人风骨，此番就不必深陷险境了。

可她也时常教导霄儿学礼，若她是表哥，也不会退让。

两人都被套在情义的囚牢内。

话至此，温怜也再也说不出挽留表哥的话，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她现在才发觉，表哥今日戴了玉冠，身着白衣而非朝服，手持长刀。

短刀防身，长刀厮杀。

温怜跪坐在地，双臂撑在身前。

他们一定要争个输赢，可无论哪个人，她都无法放下。

不想哥哥从高台坠落，不想宋子津的骨头折断，也不想表哥身陷囹圄。

京城半空阴云密布，随风缓缓飘至徐府上空，只留下半边晴，阴阳分割，说不清孰黑孰白，全都入局困于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