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22)
这是隐在山林中的小道,说是道路其实都有些抬举,不过是山下农户砍柴走多了留下一条小路罢了。
好在近来天气不错,这些小路并不泥泞,能走。
王静姝也没将人全部带走,安排了竹沥走大道上山,捐一些香油钱,要个住处先,万一被陆先生拒绝了,她便在山寺中住一晚。
林间绿木环绕,并不算热,只有些地方山路太险,她的穿着又太繁复,实在拖累,好在竹苓是个有办法的,解下自己发带,替王静姝将累赘的衣袖折叠、绑扎,显得利落不少,行动也爽利不少。
待能看见茶棚小童说的一线天之时,王静姝也已在高坡上累到倚着树干喘气,她想缓一缓再继续走。
缓了不过片刻,忽地远远瞧见颇为热闹的一群人在靠近,瞧不清脸,但不难辨出打头的年轻男女非富即贵,能这时候来这儿找罪受的,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同她一样的目的。
王静姝也不歇了,下了高坡便想先抢占入一线天的机会,所谓的一线天,是极狭的山间过道,一般只能一两人并行,只要她先行在了前头,后面的人,不管是哪家的,都没有道理抢她前面去。
她一心一意往前冲,竹苓也不得不提起劲跟着,竹苓的体力并不如王静姝,瞧着前头那战斗力满满的娘子,她时常会疑惑,娘子到底哪来这般旺盛的精力?
也因她跟得慢,也只有她将山道来的那群人瞧清了,竟是沈三郎!?
竹苓心中顿时一个咯噔,大叫不好,怎偏偏遇到的是沈三郎。
这时,王静姝也因抢到了先机,抽空回目,不经意地就同山道外的郎君对目。
年轻郎君修长而立,背后是几个抬着竹藤椅的健仆,身边还跟着一妙龄女郎,瞧着便轻松惬意,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一相对比下,王静姝便心生狼狈,她倒不是不能也做到这般轻松,换个时间来便行了,可她时间紧迫,加之答应过沈二郎,不暴露是他透露的陆先生所在,那今日观玄宴空山寺来人这般多,便是个极好的借口。
她脑中烦躁地做着比对,同沈遐洲相触的目光也移开,默默地解开绑缚着的衣袖束带,让自己看上去更得体,不输阵一些。
她今日穿得并不如往日张扬,甚至有些素雅,一身天缥碧的短曲上衣,下着象白襦裙,盈立间像融入了青林的一抹风。
一缕乌发随着动作调皮地从她耳后滑落,贴在有些湿意的脖颈上,暴露在光下一截脖颈,细白无比,甚至能看到其上渗出的点点湿汗。
沈遐洲眼睫动了动,视线微垂,他绝无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王静姝,而且瞧她那模样,也不知走了多久,便不知雇个力夫吗?
“郎主,那是王娘子。”嵇牧当沈遐洲没认出人来,提醒了一句。
沈遐洲瞥他一眼,轻飘飘的,但明明白白地嫌弃他多事。
一旁的陶然也瞧出些不同来了:“三郎同那位娘子认识?”
她嗓音柔和,却不难听出试探之意。
“王娘子是我家中表妹。”
“陶娘子还想知道什么?”
沈遐洲笑意不达眼底,明明是笑着,却感觉不到笑意中本该有的温度,树影打落在他身上,时而将他俊逸的侧颜衬得更加俊逸,时而,又让他显出几分阴冷——
有一瞬的恍然,陶然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可再细瞧去,三郎仍是如常一般端然和善。
定是她多心了。
“三郎误会,我并非有意过问三郎家中之事,只是瞧那位女郎突然出现,有些担忧罢了,毕竟我们的一路行来并未偶遇旁人。”
“不过,既知晓是三郎认识的人,我也放心了。”
“不如一起同行吧。”
说着,陶然迈步向前,似真要主动邀王静姝。
沈遐洲并未动,目中清清冷冷如水洗过一般,隔着一段距离再次看向王静姝,只见,那美貌女郎衣袖整理好的下一刻,便微昂着头,投来极嚣张的一眼。
像是挑衅,又像是不服输的傲慢。
然后,便转入了一线天的山峡石阶中。
沈遐洲应该怒的,王静姝是个不可控的变数,她突然出现在此地,又极有目的地同他争抢隐居在此的名士,是个难缠的麻烦。
他有预感,她的出现会打乱他的计划。
可他心中忍不住另起了异样——
看,又是她来招惹我的。
他兴奋得连指尖都泛起了轻微的颤栗,连日来压制的怨恨 ,羞怒,疏离,不甘……像潮水一般卷过他四肢百骸。
冲垮了不该与她再生纠葛的理智。
他再次抬眼,目光紧攫着山阶上的那道身影。
第12章
她到底是有多想嫁人啊!……
女郎的背影,纤娜又窈窕,同无甚色彩的石壁与石阶叠在一处,像一抹青青的风,轻盈又动人。
沈遐洲回味着王静姝投来的那一眼,恍惚间,他好似明白了连日来的烦闷出处。
大抵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般同王静姝不复往来,不甘心被遗忘,更不甘心她的眼眸中不再出现自己的身影。
所以,当被她极傲地扫过一眼,他竟会觉得兴奋。
是她又来招惹他的,他该报复回去,他该继续同她纠缠——
他黑岑岑的眼睛紧随着王静姝背影,眼底泛起轻微血丝,像是亢奋的红。
嵇牧咳嗽一声,提醒:“郎君,我们是不是该追上王娘子?”
不止是嵇牧,就连陶然也一同看向了沈遐洲。
陶然心知沈遐洲对她刚才的试探不满,故而才有意追上那王娘子示好补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