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27)
浓浓的无力紧攫住了她的心脏,难受得她几欲红了眼眶,但她是个骄傲又好面子的女郎,她只不再去看沈遐洲,微昂着头,走向围坐的茶席。
陆先生因背坐,并未察觉有人行来,而沈遐洲只紧盯着并不看他的王静姝,惠王倒是也留意到了王静姝,投给她一种因没能帮到她的歉然眼神,最后还是陶然先“呀”一声,说道:“王娘子,你赏景回来了。”
王静姝眸光一转,料想这是惠王为她另寻的借口,她觉得惠王为她想的这个借口一点也不好,她可以去赏景,那沈遐洲不也可以去赏景?不然她怎么同沈遐洲在外头遇到的?
还不如她闹肚子的借口能稳住人。
不过现在是何借口都无所谓了,她矜傲的点了点头:“山里的景色别有一番野趣,陆先生这居所可真令人向往。”
陆放得到苦寻许久孤本,正是爱不释手之际,刚同陶娘子说话都几多心不在焉,眼下就是知道有人来,也不过是抓紧时间又翻了翻孤本,直到听得有人夸他的住所,才颇觉心神相通地转身,只见是个华光熠熠的年轻女郎,天缥碧这般淡雅的颜色,也掩不住她身段姿仪透出的古艳。
美貌如此,人间少有,让人不住地想看一眼又一眼。
王静姝从不惧人看,她微微一
笑,大方见礼:“建业王氏六娘幸会陆先生,早闻得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一些薄礼献上。”
时人尤重品貌风度,再闻得她出自建业王家,陆放也不由重视了起来,请她坐下。
王静姝却露出些可惜的神情拒绝:“今日本还有一事相求,可惜我同先生没有舞乐相合的缘分,时辰也不早了,不便久留。”
君子重诺,王静姝知晓,她不可能再将陆先生请到她这边来,可连礼都送不出地灰溜溜走掉,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没有选择她,是陆先生的损失,她日后也不会给他机会。
她礼貌又不失矜傲地告辞。
陆放年已近半百,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女郎,清冶独艳,意态张扬,雅韵风流……
许多的词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就连离开的步态也是极美极雅的,仿佛踏着云雾,不愧是百年世家教养出来的女郎。
陆放不经有些可惜道:“不能为王六娘子合乐,许是我之憾也。”
此话一出,席坐间的陶然变了脸色,她咬唇有些不甘地垂眸。
*
出了屋舍,王静姝便不再多停留,径直下了一线天。
竹苓极为担心地跟着,娘子生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沉默。
眼见王静姝下完最后的石阶,踉跄一下,她连忙去扶:“娘子——”
“我无事,就是有些累了。”王静姝气音低落,她不止是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也极受打击。
来时意气风发,走时,面子虽是捡回来了,可再让她走回去却是不可能了,她靠在竹苓的肩头:“好竹苓,让我缓缓。”
竹苓轻拍王静姝肩背,安抚道:“娘子,不用走回去,藤椅来了。”
她往王静姝的身后指道。
只见从山寺的方向下来几个健仆,抬着藤椅。
原是竹沥将山寺的住处打点好后,便使了银子雇了些力夫来接娘子了,恰来得巧极了。
王静姝是天性乐观的女郎,双眼倏地又亮了,对近前来的竹沥夸了又夸:“我平日果真没有白疼你们,你来得刚刚好。”
竹沥被夸得不好意思,竹苓失笑,娘子可真是好哄,看来真的只是因为累了。
王静姝终于坐上了藤椅,夏日的白昼长,天色虽不至于擦黑,但确实是不早了,余晖已在铺漫。
她也不让人从小道返回,便如来时计划的那般去山寺中歇一夜。
被架起的藤椅一晃一晃,晃得她有了困意,两个侍女不免轮替着走在她身侧,免得娘子一个不小心从椅上跌了下来。
而在她们很远的后方,追出的嵇牧同带下来的力夫挥了挥手,返回同三郎禀告。
沈遐洲立在门扉前,目色阒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吩咐人送陶然回城,又听见惠王也在同陆先生告辞,视线随之望去:“殿下是要回寺中?”
沈遐洲其实很少喊惠王舅父,多是带着疏离或是秉着为臣本分地喊“惠王”或是“殿下”,这种冷淡在他从建业回来后尤甚。
惠王一直尝试打破这种隔阂。
不止是因他同沈遐洲的年岁相差不大,更是因他在早年乃至现在都受到长公主照拂。
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他对沈遐洲一直都带有回报长公主恩情的宽容,故而此刻也是好脾性地浅笑:“寺中还留了不少我的物件,夏侯家的宴题想来也差不多散了,我回寺中休息。”
“三郎可要同我一起?”
第15章
他家郎君竟然气得吐血了……
沈遐洲拒绝了惠王的邀请。
他想,王静姝应是不想再看到他的。
那如针芒一般的眼神,也定然是怒极了他。
明明是早就料到的结果,沈遐洲仍旧觉得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压抑,又无法摆脱。
无法掌控的情绪令他忍耐不住的狂躁,他瞳眸盯向惠王,并无笑意,甚至有些尖锐,然他的语气又是那么幽静:“殿下是怎么识得我表妹的?”
惠王有一瞬像是被阴凉诡谲的毒蛇盯上,吃惊望向沈遐洲,只见俊美的年轻郎君面色有些苍白,莹莹黑目已投向山林远处,一身渺渺之姿,自然是沈遐洲,恍若所有的感觉都是他的错觉。
不管是不是错觉,惠王对沈遐洲都是极尽包容的,他微微一笑,像宽容的长辈一般有问必答:“三郎可还记得几日前,我曾去沈府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