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29)
“王娘子是第一次来空山寺,若是还不困,可要夜游一番?”惠王邀请。
空山寺多有贵人来借住,寺中灯火与旁的寺庙也多有不同,到了夜里不止寺中灯盏不灭,攀山石阶一路的石灯也会全点亮,若是夜里从高处下望,便如山中蜿蜒着一条火龙般。
王静姝也是听说过此的,当下来了兴致,让惠王稍待片刻,她去换身衣衫,山中夜里偏凉,她刚随意披上的不过是件纱衣外衫,方才舞动时不觉凉,可停下后,夜风一吹,便有些察觉冷意了。
惠王是极好脾气的人,也不觉女郎麻烦,抚着箫在等。
王静姝再出得庭院时,瞧见的便是一抹白处在灯火下,那种熟悉的微妙感又涌了上来,青年郎君面庞一半隐在廊庑阴影下,一半被灯火勾勒,那明亮的一半恰露出他柔和的下颌线条,很是淡雅温润。
她有一瞬的目眩。
其实白日里她就明白了熟悉感从何而来,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觉,或许她骨子里就是喜欢这类长相的郎君,最好能再带点病气,但又不能只有病,还要——
脑中莫名浮现了沈遐洲害羞的模样,洁白又透着冶艳之色。
“王娘子?”惠王从暗色中走出。
王静姝这时又觉得那种相似不复存在了,惠王眉眼明显更浓郁,气质也更加温秀沉静,而且明显更好相处,不会矛盾重重,也不会阴晴不定,是个极好的人。
她摇了摇头,以示无事,主动问起山寺由来,还有何景致。
惠王对山寺明显很了解,同王静姝道每一座殿中供奉的是什么佛像,寺中住持是个年过古稀的高僧,每隔半月会讲课一次……
两人相谈极为融洽间,已到了一石亭,亭下可见蜿蜒灯火,当真如火龙一般耀目。
王静姝在看灯火,惠王却在瞧她,女郎盈盈而立,夜雾笼着她,灯火也照着她,本就雪玉一般的容颜,更如新月生晕,美若流落人间的明珠。
而正在他们花前月下之时,也有人正在寻来,沈遐洲当是回沈府的,不管城门是否关闭,沈家三郎的那张脸便是最好的通行令,然他一路回城,心中难以宁静,夺了护从的马,重新奔向空山寺。
他无法忘却茅屋门扉前的一幕,才相识不久,惠王便想伸手为王静姝擦汗,而王静姝竟然毫不防备。
王静姝,王静姝!
沈遐洲飞驰着马,一遍一遍在胸腔中狠咬着这个名字,王静姝就是个只会看脸的不正经女郎。
她只同长得好的郎君往来,她对长得好看的郎君耐心十足,她对长得好看的郎君没有抵抗力。
这是他早就发现的结论,故而他厌恶她四散的热情,也厌恶她浅薄的喜欢。
可他又更厌恶她将这种喜欢转移到旁人身上。
那两人都住在山寺,他难以放心。
到了山腰,层层石阶不再能驰马,他扔下缰绳,以轻功起跃,嵇牧在后奋力追赶。
他们身影快如林间飞鸟,一闪而过。
方念完晚课经文小沙弥被年轻郎君拦住,问起今日晚间住入寺中的貌美女郎在哪?
年轻郎君是何等俊美,可一身清寒,目中阴鸷未敛,落在小沙弥眼中又是何等的宛如恶鬼。
小沙弥颤抖地说不知,甫一被松下臂膀,便连灯也不要了地四肢并用爬着跑了。
也是这时,又有清越箫声在夜风中流转。
沈遐洲眸色一暗,往箫声源头处寻去。
只见年轻男女相处融洽,男子月下吹箫,女子笑靥生香,目中流光潋滟,满是欣赏喜爱之色。
沈遐洲气得眼底通红,胸中更是气血翻涌,牙关咬紧一瞬,竟有鲜血咳出。
嵇牧怔然,他家郎君竟然被气得吐血了!?
第16章
“你是被鬼上身了吗?”……
沈遐洲吐血有被气的成分在,但更多是他原本中毒的后遗症,脾脏较弱,加之内劲使用过度,便压制不住地反应在身体上。
实际上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心中清楚,可他确实许久没有这般不受控过,偏又受虐地强迫自己去瞧那石亭中的男女。
他目底狰狞,什么轻微举动都能瞧出不妥来,例如他们怎又靠近了一步?为何相视而笑?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到底要幽会到什么时候?
“郎君,可要去同惠王与王娘子打声招呼?”嵇牧低声询问,他是实在怕郎君气出个好歹来,毕竟他家郎君的身体是有过前例的。
再则他瞧着惠王同王娘子似也没什么不妥,不就一起看个月亮听个曲吗?
王娘子不一直这样吗?半大时还夜里来寻过三郎呢。
三郎既在意,何不加入的好。
况且,大家都能算得上是亲戚,多一人赏景又不是大事。
嵇牧如是想,然下一瞬就触及郎君幽幽瞥来的一眼,偏此时月亮也被云层遮挡,在黑夜下的郎君俊美似艳鬼,渗人得紧,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
沈遐洲脸冷了下去,掐死嵇牧的心都有了,自然更不会听他的建议,他是如何去而复返的,难道很值得说道吗?
他默默转过脸,再次去瞧亭中男女,恶意无比地想将他们分开。
不过认识几日而已,何以至关系好到能一起夜游?
他想:是不是该放一把火?
好在不及他真这般做,石亭中的男女似夜游够了,准备离开。
惠王送王静姝回借住庭院,又邀道:“王娘子明日若是不急着走的话,我可带娘子到佛殿中逛逛,也可烧炷香。”
王静姝这时是真又感到困了,原先在藤轿上瞌睡养回的精力,早在疾舞和夜游中消耗殆尽,她眼神略显迷离地看向惠王,似没有听进他刚在讲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