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7)
谁也不愿先低下高傲的头颅。
不知过了多久,凉风拂动了王静姝的裙裾,也拂过她面颊,带走她因潮热渗出的细汗,她动了步子,像风一般从沈遐洲身旁擦过,不过是走回流虹院,她有什么做不到?
她能走来,就能走回去,脚底传来疼痛又如何?这难道能比得上跪上三日的膝疼?
沈遐洲今日的待客之道她记下了,定有她讨回来的那一天。
沈遐洲垂着眼,眼瞧着从王静姝腰间扬起的垂绦从他手边溜过,眸光沉寂了下去,为什么,他并不觉得畅快,反心中甚堵?
第4章
胆大妄为
从离开建业那日起,沈遐洲便决定遗忘王家六娘子。
她是天上飞鸟,林间野鹿,即便跑得再远,对偶得的伙伴再热情,也还是会回到原本的族群同伴中。
她喜时,待他热情如春,她不喜时,便可轻易弃他。
沈遐洲厌恶她四散的热情,厌恶她浅薄的喜欢,更厌恶她总是有很多更在意的人。
王静姝是个处处令他不喜的女郎,他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离开的毫不留恋。
可经年过去,再听得王六娘子这人,他仍心有不甘,下意识地想让她后悔,见她低头,他如此盛装去了夜宴,见到了王静姝,她变了又好似没变。
王家的六娘子,仍旧那般惹人喜爱,她如花堆月一般被人围坐笑语,视线同他相触间,平和又冷淡。
她凭何先冷淡,又凭何先忘却?
鸷意在胸腔疯涨,他做出自己都难料的举动,似只有激她欺她方可觉得舒畅。
可如此做后,他仍旧觉得不痛快。
日光下的俊美郎君,容色几多变化,他一会想:“我该离她远一些。”一会又想:“是她先来招惹我的,我已放过她一次,我该杀了她。”
*
王静姝并不知她记忆中的体弱郎君,心中几多偏执诡异思量,她拖着酸疼的身体往回走着,满腔愤怒,若是在建业——
若是在建业,她非要真带人将他揍一顿,才可消此番作弄。
怒余,她又恼自己怎就这般死性不改,怎就这般容易被激,来时不就决定,要同沈三郎保持距离吗?
怎一见了人就忘光了呢?
她停顿脚步敲了敲脑袋。
*
日头在日渐升高,远在二门廊柱下的沈家二郎,还在一边与家中表妹闲聊,一边等着三郎带王表妹路过,好亲眼瞧一瞧仆从说的“健步如飞”。
左等右等,只等到了急跑来报的小厮:“二郎,不好了,三郎将王娘子弄丢了。”
“弄丢了?”沈遐元惊得立直了身子,语气几多严肃:“怎么回事?”
“三郎同王娘子走得太快,王娘子的侍女皆未跟上,结果久不见娘子回来,四下打问,才发现三郎早就回了听松居,她们寻三郎要人,三郎将她们赶了出去,让她们自己寻去。”
“眼下都快晌午了,还没寻到人,二姑奶奶和夫人那里都被惊动了。”
沈遐元听小厮说的当口,急得在原地打了个转,这三郎,纵是同王表妹有什么天大的过节,也不能将人弄丢了啊,沈遐元一边急得向外走,一边继续问小厮:“人是在哪丢的?”
“府里这么多人,就没有瞧见了的?”
小厮答不上来,沈遐元摇摇头也不指望了,快步走向外院:“同我去问问三郎。”
而此时的听松居中,星泉也是坐立难安,心中既忌讳着三郎不许,又担忧着那位王娘子,他迟迟疑疑地反复在沈遐洲的眼前走动,“三郎,沈府就这般大,你说王娘子能去哪?”
他问得多有委婉,可那眼神却多有怀疑,简直像在问:当真不是你将王娘子弄丢的吗?
沈遐洲似被他叨晃得不耐烦,“啪”地放下书,朝外走去。
“三郎,你这要去哪?”星泉疾步追出,空荡荡的庭院哪还有人,不由嘟囔,“三郎果然还是良善的,这不,为了寻王娘子,连轻功都用上了。”
复而又有些不确定:“三郎应是去寻王娘子的吧?”
*
沈遐洲重新寻回了同王静姝分开的地方,四下林木葱郁,只有一条青石板道,一端通向大路池塘,一端通向西书阁。
沈遐洲凝着两端方向,清楚记得他当时是将王静姝带离西书阁方向,而王静姝从他身旁过,走的也是通向大路的池塘方向。
按分开的时间算,王静姝便是走得再慢,也早该被人寻到,除非,她自己困在了某个地方走不出去。
沈家的格局并不复杂,但也确实存在一两处会让人迷失的所在,西书阁正是其一,沈家家主沈照曾与漱阳长公主分居,自囚西书阁,为拒漱阳长公主的打扰,以西书阁为阵点,辅八方假山竹林石道为八卦走势,若是初来的外人,恐怕就是走上半天也走不出去。
而很不巧的是,过池塘水廊,恰能绕入西书阁外八方走势的范围内。
沈遐洲暗道一句麻烦,还是走向了西书阁。
越沿小道往里走,绿荫越盛,肆意生长的高木掩着一座两层的小楼,不像是书阁,更像是一处幽静的居所,四周留下的痕迹也不像是有人常来打扫的,也不怪下人疏忽,而是大房这一脉实在人少,漱阳长公主如今只居在宫中,家主沈照也早已搬离洛京,两人的独子沈遐洲也不是个对父亲往日旧居上心的,会带王静姝逛到西书阁外,也全然是巧合。
又行了一会,树影婆娑下,沈遐洲终于瞧见了那个被他“弄丢”的王六娘子。
女郎长裙曳地,半身靠着书阁檐外的廊柱,美眸闭着,唇脂也淡得只剩下一层粉意,往日总是朝气明媚的人,竟透出些怜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