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柏树(122)CP
他拉下车窗,流动的风和斜落的雨落在纸张上,很快便有一些字体模糊变形,金柏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
“你那个时候的字真好看。”
严逐从小就是一手好字,而大学时期的字体与现在的不一样,相比起刻意设计的签名和愈发草乱的行笔,《流缘》上的每一道笔锋都更加清晰潇洒。
“这是送给我的,是吧?”
金柏知道这份剧本有无数个备份,进入制作后又有无数个版本,但只有这份手写的是经由信使送给了他,是他的情书。
雨又大了些,这场雷阵雨比想象中还要猛烈。
“我跟你说过吗?”金柏努力思索着过往,指尖抚摸在扉页,那里有严逐的名字,“故事写的很好,我很喜欢。”
他说完“喜欢”,便撕掉了第一页剧本,顺着车窗扔了出去。
手写的剧本一页一页地撕,接着抛出窗去,到后来一沓沓地扔,风把那些纸本一张张地分开,一面面地吞噬。
车辆向前行驶,剧本留在风中。
他没有听到稚子的哭声,被抛弃的一声不吭。
直到牛皮纸袋上的落款也被撕碎了,水沟村2-13户的演员金柏被风吹走,这场对过去的绞杀终于落下帷幕,雨水打在他脸上,是难得的快意和舒畅。
金柏摇起车窗,向下躺了躺,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声音轻快地说:“等你剪好《流缘》再给我看,带我回家吧。”
严逐不知道金柏口中的“家”是哪里,那个破旧的楼梯间还是他独自搬走的家,刚刚男人一页页地把剧本扔掉,严逐的心也一寸寸冷了下去。
他并非察觉不到金柏对他的心软,那些残留的爱意令他坚持停留在他身边,可金柏将《流缘》抛掉的神情,眼看就是要对他下一个最终的判决,于是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风雨吹得越大,他越不认为那是什么很好的结果。
今晚金柏险些出事,严逐几乎已经认命,就这样吧,他愿意退到金柏看不到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他,只要金柏能好好的,那怎样都行。
但现在还不是退出的时候,车辆驶入市区,严逐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就把金柏带回了原先的家,大后天就是终审,他不能允许金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于是金柏醒来,看到车辆停在熟悉的小区,而严逐正在旁边静静地等他自然睡醒的时候,心中低叹一声“果然啊”,没多说什么,率先下了车。
上一次住在这里,还是因为严逐高烧,而这次两人先后洗了澡,等金柏出来的时候,严逐已经把客卧收拾好了,并且把自己的被子搬了过去,然后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等着金柏万一想跟他聊一聊,亦或者直接去休息睡觉。
金柏洗了很久,出来时脸上红扑扑的,他看起来很高兴,瞥了一眼拘谨的严逐,然后径自走向酒柜。
他一般不喝酒,倒是严逐会在家里存一些好久,要么拿着送人,要么自己小酌一杯,他对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酒瓶看了半天,没有一个写着他认识的文字,于是干脆选了一瓶顺眼的,转头冲严逐晃了晃:
“要不要喝一点?这个好喝吗?”
严逐已经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搞蒙了,金柏皮肤很白,再被浴室的热气一蒸,脸颊带着明艳的粉嫩,眼尾更像是哭过一般,他一边疑惑一边被吸引,眼神盯得很直接,所以当金柏忽然转回头来,冲他笑,语气轻快地问一些日常化的问题,心跳立即快了起来,心虚地垂下眼去,甚至都没有阻止金柏喝酒,答道:
“好喝。”
金柏挑的是整个酒柜里最贵的一瓶,本来用于收藏的罗曼尼康帝,严逐之前也舍不得喝,但今晚若是他的死期,那用好酒或许醉的快一点。他甚至亲自帮金柏把瓶盖打开,然后倒了两杯。
“这样晃吗?”金柏在红酒杯里摇了个旋风。
“嗯。”严逐本来习惯性地慢慢晃,看着金柏杯子里的酒花,也跟着那样晃起来——他现在半分都不敢忤逆金柏,包括如何醒酒。
金柏又笑,拉着严逐坐回沙发上,沙发旁边就是一大扇落地窗,是金柏喜欢的大阳台。
他今晚很开心,太开心了,不止是卸下了背负已久的枷锁,当他再看到严逐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然换了一种心态。
直白地讲,他不嫉妒严逐了。
他之前背负着害人的心,虽然最终没有真正动手,可自己心中知晓,那份心意是真实的。
金柏简直无法原谅自己。
但今晚雨中再见,他久违地感到了一种纯粹的心动,像是当时闯进宿舍,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严肃又内向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排除所有的标签束缚,他像是第一次见到严逐那样,感到欣喜。
金柏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无论是自己的未来,还是两人的关系,但今晚,他只想不负责任地随心所欲。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一边望着夜景,一边喝酒,严逐就坐在他身边,两人都不说话,其实这就是他理想的生活,金柏从见到这扇大窗户的时候,就想到以后可以和严逐这样靠在窗边,喝酒聊天看电影。
没想到从搬入这个房子以来,两人从未有过如此悠闲的时光。
金柏看一会夜景,便回头欣赏一会严逐。
从事实层面来说,男人比夜景还要好看,黑色的丝质睡衣勾勒出精壮的身形,严逐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却没练出那种虬结的肌肉,而是形状清晰的薄薄一层,洗过的头发柔软地垂在额间,不似平日里严肃精英的形象,反倒添了些乖顺,最近的疲惫令他更瘦了些,五官轮廓越发犀利,而连日的奔忙垂在眼底,竟给人一种隐忍脆弱的感觉,尤其现在他整个人紧绷着坐在金柏身边,仿佛就等头顶铡刀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