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柏树(4)CP
沈岫林:严哥你也没睡啊
沈岫林:我还在看本,真的很感人!
沈岫林:早点睡吧
接着是一个熊猫呼呼大睡的表情包,严逐愣了愣,也回了个简单的表情包,犹豫片刻,又把这几条关于《流缘》的消息记录删掉了。
一旁的金柏似乎觉得台灯刺眼,皱了皱眉,严逐将灯光调暗,却睡意全无。
台灯旁是金柏装义眼的盒子,在他闭眼睡觉的时候,看不太出来右眼残疾,如今的金柏同学生时代的金柏仿佛别无二致,仍是那么耀眼且充满干劲,只有他见过金柏绝望自弃的样子,也知道他重新变得开朗有多么困难,至于《流缘》……
《流缘》本该是写给金柏的剧本。
严逐心绪复杂,只好一遍遍用指尖描摹金柏的眉眼,以此稍获安心。
金柏从进城那天起,便立誓要闯出一番名堂。
他是天生的演员,因为长得好看被人劝去考表演,结果真的拿到了电影学院的合格证,日学夜学恶补文化课,终于离开了坪荫县,拖着蛇皮袋子来首都上学。
不巧,金柏被分到了混宿,另外三个舍友都是导演系的,推开门见到的第一个同学就是严逐,少年在他下铺,穿了一身很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金柏冲他打招呼,大约是内向,严逐只扯着嘴角礼貌笑了一下,然后就别过头去继续收拾。
第一个学期,逗弄严逐成了金柏的一大乐事。
同宿舍的另外两个都是本地人,每逢节假会回家住,金柏就拉着严逐东奔西跑,美名其曰带他玩转首都,适应大城市的生活,直到国庆假期人实在多,他们被困在火车站呆了个通宵,严逐才忍无可忍地拒绝和金柏一起出游。
“我是本地人,这些地方都去过了。”
严逐讲话时除了嘴动,眼睛里半点情绪没有,金柏思维很跳跃,先是震惊“啊你居然是本地的!”然后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最后追问“就算去过了,和我再玩一次不开心吗?”
问题一个追着一个,严逐每个都不想回答,并且拒绝了金柏下一次的邀约,结果当晚人就没有回来,手机也不接。
当时金柏还在用小灵通,没什么地图软件,严逐想起了前几次两人出去的时候,都是靠着自己带路,金柏纯纯不带脑子地跟在他后面,这才开始懊悔怎么能放他一个人出去。
他顺着金柏给他说过的景点找,折腾了很久,终于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金柏借了路边小卖铺的座机,告诉他自己的位置,严逐再三嘱咐让他别跑,最后找到人的时候,金柏正没头没脑地和老板家儿子玩摔牌。
见他来了,金柏噌地就蹿过来,严逐没顾得上整理仪容,被金柏发现他满头的汗。
“你跑过来的吗?这么担心我啊!”
金柏喜滋滋,严逐没告诉他自己不只是跑过来的,还跑了一个晚上。
这次之后,严逐便承担起了金柏玩转首都的导游工作,他于人情向来淡漠,却在金柏的死缠烂打之下也慢慢放下心防。
电影学院很多作业需要合作,宿舍里三个导演都邀请金柏来当主角,金柏永远笑嘻嘻地拒绝另外两位,搂着严逐要和他一起。严逐的才华和金柏的天分融合得恰到好处,很快电影学院便都知道了导演系和表演系的第一成了最佳拍档。
和金柏的日夜相处使得严逐对这段关系投入越来越多的沉没成本,所以在金柏冲他说要追他的时候,严逐没有立马拒绝,并且在考虑两天之后选择了同意。
顺其自然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电影学院神雕侠侣的称号也越传越远,在校期间严逐拍了几部短片投奖,获得的反响都不错,可他们也没有逃过行业寒冬带来的毕业即失业。
两个没有资源的人在首都寸步难行,那一点点才气完全没办法让两人在圈内站稳脚跟,离开了学校的庇护,他们租了一个十平米左右的楼梯间,屋里没有窗户,公共卫浴总是要排队,厨房被堆满了杂物和垃圾,金柏虽然好奇严逐家在首都为什么还会沦落至此,可对方不想说,他也不追问。
那是金柏常常回想起的一段日子,百般的辛苦,万般的无奈。
严逐埋头写剧本,找投资,给人当枪手或者打杂赚钱,他天不亮就去试镜,被人评判指摘,混在组里跑龙套昼夜颠倒。
最讨厌的季节是夏天,没有窗的房间闷热难当,雨季频繁的雨水浇透他们的屋顶,排不上队的浴室,只好接了水管在院子里冲洗,种种都叫人难以忍受。
金柏还好,在乡下吃过苦,但他能明显看到严逐在面对那些狼狈场面的时候脸上的错愕和厌恶,纵然男人不说,他也猜想严逐之前肯定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于是总是多照顾他一些。
夏天最好的日子就是晚上两人都冲洗过后,开着门躺在床上,电风扇吱扭扭摇头,屋内空气终于流通,风吹动晾绳上的衣服,彼此交缠,各式各样的剧本摩擦叠唱纸片的声音。
金柏会和严逐说:“我们能成功的。”
严逐会回答:“快了、快了。”
多年后金柏在回忆时,仍记得当时的困苦,却觉得那样的生活比现在金丝雀样的日子要好多了,起码总有干劲,充满希望。
他们终于撑到了天明。
严逐导演的《沉水》在德林电影节上以黑马之势斩获最佳影片,金柏被评为最佳男主角,《沉水》后来又在数个影展亮相,成果颇丰。
影片故事很简单,金柏饰演过气演员陈水,因戏疯魔,被遗忘在时代角落,终日以自己曾经饰演的角色傀儡为伴,最终难以面对真实而沉水自杀。学界评严逐的镜头以诡异魔幻的色彩来无限接近现实,说金柏的演技是天赐的灵性,结局的溺水戏令观众同样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