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47)CP
白舟低下眼眸,轻声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会尽快的。”
实则他一早就联系上了墓园,早该送白桨入土的。
可他总是想着带白桨再看看海吧,之后她要住的地方和海隔着好远一段距离。她再看不到那广袤的海面,一直延伸出去可以与天对接,再也听不见海浪和海鸟此起彼伏的韵乐。
白舟还想租艘船出海,像小时候一样,和白桨躺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晒太阳。妈妈走过来,笑着问这是谁家的小孩呀,这么可爱。爸爸让他们挪个地,他也要躺,于是他们一家都挤在了甲板上。
那天的阳光和煦又灿烂,烘得白舟四肢松软,看着天上的云朵,自己也迷迷糊糊地变成了云朵……
白舟到码头问过能不能搭个船出海,他没有隐瞒自己带着妹妹骨灰的事,所以大家都有些忌讳。
白舟其实也能理解。他的家乡是个传统的小村庄,无论是那些船员,还是宾馆的客人,甚或者街上随便一个路人,任谁知道白舟身上带着个骨灰盒,多多少少都想和他保持距离。
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如果他告诉贺望泊他想要出海,贺望泊说不定立刻就会买下一艘船。
但白舟不可能这样做。白桨想走得干干净净,白舟不会让她再欠贺望泊任何东西。
次日白舟退了房,终于背着白桨坐上了前往墓园的公交车。
白桨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他作为哥哥也不能委屈她的骨灰被人指指点点。再是不舍得,还是来到了这一天。
白舟坐在车的前方,能从后视镜里看见那辆黑色轿车一路尾随。
他看了一会儿,感到身心皆疲倦,于是他望向天空。即将入春,天气时好时坏,而今天则是坏的,乌云自远方掩至。
墓园在山里,路很远,公交开到最后只剩下白舟一人。他被司机大叔叫醒的时候外面下着雨,司机大叔叮嘱他小心。他笑了笑,说嗯。
下雨也不是坏事,尽管这使山路变得湿滑与难走,但春雨有新生的意味,等他安葬了白桨,她会在哪处新生呢?
父母的墓很干净,不久前他才和白桨回来扫过的。他们父母都长得好看,尤其母亲,美得总被人戏称是从海里来的仙女。与母亲长得相似的白舟,同样常常收获有关他容貌的惊叹。
可白舟盯着母亲的照片,想如果他能选,他一定不会选择遗传妈妈的美丽。
这样贺望泊就不会对他见色起意,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白舟移开石板,将白桨的骨灰从背包里抱出来,在将她放回泥土里之前,他蹲下身低头看她。
他的伞大半都遮在白桨上,于是春日独有的那种黏腻的细雨,就捎着风沾上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很冷,但白舟没有知觉。他看了白桨一会儿,而后掏出了手机。
回到老家的这个星期来白舟第一次打开手机,开机界面过后,微信跳出无数条消息。
师长、朋友、同学,还有贺望泊。
贺望泊的消息太多,总是在问白舟什么时候回来。即便白舟知道他有分离焦虑,但那频率还是过于密集,一天起码要问上好几十次。
贺望泊反复地说想他,说爱,曾经他最不屑的字眼,如今成为他留住白舟的救命稻草。
白舟想起那辆黑色轿车,他感到一种宛若被掐住咽喉一般的窒息。
白桨说得对,贺望泊确实不懂爱人。
而自己再也没有盈余的力气去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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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望泊坐在车里,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睡过觉。自白舟离开以后,他就再没合过眼。
精神始终高度紧张,没有疏解的方法,只有在见到白舟的时候他才能堪堪松口气。今天白舟终于送白桨去下葬,贺望泊心里有一丝卑鄙的喜悦:她终于肯走了。
只要她走了,白舟就会回来他身边了。
看见白舟来电的那一秒,贺望泊感到无尽的幸福在他的身躯里绽开。他迅速按下接通键,满心欢喜道:“舟舟,你要回——”
“我们结束吧。”
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地进入了耳朵,但贺望泊却听不明白。
他的思维停止了运转,只干干地笑起来:“你在说什么?”
那头已没有声音。
白舟早已挂了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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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他了,”白舟将白桨放进地下,放进父母的骨灰盒之间,“你放心地走吧。”
下一世会在哪里新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健康与快乐,不要再觉得自己是累赘,不要再认为死亡是解脱。希望身边的所有人都待你如珠如玉,不会像他这个哥哥一样无能。
白舟看向父母的骨灰盒,深深的歉意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他早该与贺望泊一刀两断,为了桨桨,也为了自己。
曾经他以为很困难的事,其实也不过只要一句话。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他感到内疚,但他知道自己会得到原谅,他的父母从不苛责他,只是……
“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呢?”白舟喃喃自语。
天在变暗,雨越下越大,六点是最后一班车,白舟撑着伞慢慢地走,一点也没有赶车的意图。
快到山脚的时候,回程的公交从他眼前开过,他竟也没有拔足去追。他靠着两只脚往山外走,心想走得出去就出去,走不出去就留在这。
等步出墓园以后,白舟看见浑身淋透的贺望泊,在雨里好落魄,像一条狗多过一个人。
白舟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自己的路。
“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