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神君(107)

梳顺的发遮住了抔生的脸，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身旁默默传来一句，“习惯了。”

心知触到了抔生都逆鳞个妍娘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取。

可抔生却转过身来，那双眸子里透露出一股伤痛，伴着仇恨，还有自暴自弃的张扬的恶。

他用霸道掩埋自己此刻的悲伤，语气强硬而刻薄。“我生来便是被人唾弃的，我恶心，恶毒，是叫做恶念等我脏东西有谁会喜欢我呢？”

“所以啊，”他握住妍娘的肩膀，“我只配睡在笼子里，上了锁才不会出去害人。从小，睡到大，睡到死，从小笼子换到大笼子，关不住我了，变换成这个大荒，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对于抔生突然的发疯，妍娘已经习惯了。一旦触碰到他内心的自卑之处，透露出一点点距离感，抔生就会暗自起疑，随即发作。可哄好他，也只需要一点点温暖。

妍娘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神君性子冷淡，对她尚且如此，对一个阻挡自己飞升的恶念可想而知。

从抔生被他剔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抛弃了。作为身体中坏的一部分，作为与高洁雅士毫无关系的一部分。

在飞升前的几个月里，他把抔生关在了竹林里的笼中。那时抔生还不懂得如何吸食恶念，只是一个瘦削孩童。

神君日日去神域与先神准备飞升前的辩道，往往几日不得归。他便张着嘴，等一场从天而降的雨。常常等到脖子僵了，也没能等到一场。

最为可怕的事情他死不了，便永远活在无尽的折磨里。不吃，不喝，不讲话，困在刚够蜷缩着睡起的笼子里。

若是寻常妖邪被收，哪怕被立地斩杀，或者是驯服为主人所用，也不用遭此难，可偏偏他与神君一体所化。

神明当严于侓己，宽以待人，御生神君认为抔生是自己的一部分，却是最让人唾弃的一部分，是他一生的污点。

即使抔生离开了他的身体，他依旧有责任，有资格去管控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东西。

飞升之前，他望着笼中懵懂的孩童，天生就是阴郁的模样，不会笑，不会讲话却靠着人间战争弥漫的怨念日益成长。

可抔生越是长大，越是逼迫神君认识到人心中的恶念，他亦不可避免。

没有水食的几个月，抔生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那双阴郁的眼神再见神君时淡漠中带着凌冽的恨意。

飞升在即，神君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蠢的一件事。从恶念分离体外的那一刻起，抔生再也不收自己的管束了。

他会日益强大，以六界日益生长的恶念为食，直到成为这世间不可企及的另一种力量。

夕阳的光线缀在天边，将每

一道影子都拉得细长。

抔生勾唇，背着一片晚霞，遮住残阳如血，话语飘散在晚风中。

“他飞升的时候，我活了三载。因为死不了，所以那些惩罚便看不见痕迹，淋雨，落雪，吹风，晒阳。一开始我不在意，我以为活着本就是那样。”

“直到有一天，那个竹林里来了一只野狗。它冲我龇牙，绕着笼子转了两圈才发现这里没有吃的，它转身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

抔生轻笑一声，随即散落在风中。

“什么？”妍娘问道。

“它的眼神在说，我才是野狗，一只连自由都没有，被人拴着不敢反抗的狗。”

“那真是一个好时代啊，四处都在打仗，外面那些地方乱作一团。我吃得很饱，成了你们口中的妖邪。”

他目光放空，回想起那时的大雾弥漫，带着血腥味的凌晨。

战场后拾荒的人不止他一个，流落的灾民们从死人身上捡吃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抔生把他们当做同类，没人要，无家归的野狗群。

直到那日清晨，抔生吸食完那片战场的冤魂恶念。他看见一个彩色的东西，洒落在尸体身旁，粘着血。

不远处的一旁，站着膝盖高的一个小孩，直勾勾盯着那枚脏了的糖果。

抔生弯腰，将那枚糖捡起，在衣袍上擦干净血迹。

晨雾散净，露出周围清晰的战场残迹。那个孩子看着抔生伸出的那只手，惊恐起来，立刻飞奔跑走。

那时抔生才知道，他们不一样。也是从那时开始，荒民中出现了战场上的人都是被一个吃人的妖邪杀死的。

渐渐的，传言越来越离谱，有说掏心，有说喝血。明明没有一个人看见过，却在修仙者中掀起了一股诛妖邪的风气。

抔生不认识他们，却日日能听到他们的喊打喊杀。明明是人族为欲望权利而掀起的战争，却将生命的逝去算在他的身上。

妍娘静默，她还不知道抔生的过往发生过这么多事情。

回想那日看抔生吞食恶念的样子，妍娘毫不意外那个孩子会被吓到。

只是可惜那颗糖，将他那点懵懂的善意消磨干净了。

“后来呢？”妍娘问道，那些打着捉妖旗号的修仙者怎么样了，这飞来的一口大锅把抔生盖住了么？

“当然是杀了他们。”抔生淡淡道，“然后吃掉。”

“你骗我！”妍娘蹭的站起身，黑发飘散在身侧，挡住她的侧脸。

抔生却能望见她晶亮带着怒气的眸子，“没骗你，我没吃活人，我是先杀了再吃的。”

未等他解释解释，嘴边就有一块丝绸抵住自己的嘴唇。妍娘撩起外裳，在他的唇上用力擦拭。

他吃过人，又亲她，岂不是等于自己也是食人一族！

“你，以后不准吃人！至少不准动手动脚还有动嘴，不然你别碰我！还有，洗澡！每天洗，不准摸那些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