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神君(111)

灯笼的烛火低垂，从下方映照上来，投射的暖色印到抔生深褐色的眸子里，“他说，让我伺机杀了你。”

“他说，妖就是该死的。”妍娘抬眸，看见他眸色中的认真，他在向她求证。

林中忽然安静下来，喧嚣的竹林仿佛静止一般。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逃避不了抔生的眼神。他直白而固执，反握住她的胳膊，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啊，他说的是我啊。所以抔生，你不会杀了我……”

她本想插科打诨，可视线撞上抔生的脸时戛然而止。他绷着脸，眉头却微微挑起。

许久，身边的竹叶终于窸窣一声响起，紧接着连边的竹海终于恢复晃动。

抔生勾唇一笑，淡淡然掩盖住眸中沉下去的一丝情绪。

“男宠，也不是不可以。”

他大步离去，仿佛刚刚执着问她的人与他无关。

如果说作为一个假的女妖，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如何伪装自己的法力。而是柴房里的那个皇帝，日日夜夜抓住一切机会撺掇抔生来谋杀自己。

问题就出现在这儿，抔生自然不会因为“诛妖邪”的大义杀了自己。为了勾起抔生对妍娘这个妖怪的恨意，老皇帝每每见到抔生都试图用男宠，屈辱一事来刺激抔生。

男宠，小倌儿……这些词听多了，抔生看自己的眼神便不对劲起来。

这个纯洁的万年大妖在老皇帝的悉心教导下，隐隐有要成长的趋势。

在妍娘眼里，老皇帝变成了狗皇帝。可偏偏就算套不出更多的信息，她也不能说让抔生吃了他。

妍娘不大愿意让抔生继续和他接触，万一哪天他杀妖的言论过激，刺激到了抔生。又或者无意间给抔生灌输那种思想，男女之事再不是一个乖乖的睡前触碰可以安抚住的。

桌上的餐食放好，妍娘看着抔生熟练的端着盘子要给后屋柴房里的人送去。

“咳咳……以后你可以把饭房门口就行。”

端着盘子的人脚步顿住，考虑了一番，抔生淡淡道，“他的手折了，不能自己吃。我去给他施术，如果你行，你也可以去。”

抔生做出一个请便的姿势，把妍娘气得不轻。

出了屋门，抔生不经意翘起嘴角，加快步伐往柴房走去。这几天他听到了不少东西，关于凡间的，关于他未曾接触到的，关于爱情，还有她的。

屋外步履声越近，皇帝瞬间睁开眼睛，将打了一上午的腹稿启用出来。

黑袍弯折，在他眼前定住，随后便是一个简单的食案。吃惯了贡品的皇帝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南边的甜食，惯用来赏赐给后宫里的公主和嫔妃们，是女子爱吃的东西。

抔生听他长叹一口，术法携着饭菜瞬间堵住他的口唇。

他不想听那些老生常谈的规劝，他想听好玩的。

抔生淡淡开口道，“真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只要此话一出口，仅需配合他那张并未做什么表情的脸。老皇帝自然就将他塑造成一个被女妖控制，自幼便离开了家人，不晓人间琐事的可怜孩子。

果然，费劲咀嚼食物的老皇帝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带着慈爱看向抔生。

“上次我们说到京城水云街。”抔生细心点明。

他就是想听水云街，这个话题已经被老皇帝糊弄过去两三遍。这一次，他一定要听水云街里到底有什么。

老皇帝面露难色，虽则抔生的年龄已经到了不必避讳的时候，可到底是那种事，怎么可以放在明面上说。

况且，这孩子正在给女妖做男宠，是被迫的，听到那些事，岂不更加伤心。

“水云街就是京城一条繁华的街道，与其他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食肆，布庄，钱庄之类的。”

抔生显然不信，“那那条街最出名的食肆是哪家？最有名的食物是什么？”

“水云街最有名的便是春风阁，春风阁最有名的便是一种名为醉浮生的酒。听闻只需一杯便能醉倒，醉倒后忘记前尘往事，只享受现世浮生。”

作为皇帝，他

素来只是听闻过春风阁。直到幼年时他给自己的儿子找了贺家大世子做伴读，不想短短时日那孩子竟然疯魔了，拉着自己的儿子去春风阁喝花酒。

小太子向来以修身，自恃端正，那日回来黑着一张小脸带着一身酒气钻到自己的怀里一言不发。

“春风阁？”抔生见他支支吾吾必有埋藏，继续问道，“里面还有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皇帝一愣，又想起小太子带着满脸的脂粉气说那些姑娘轻薄了她。其实他知道，那些姑娘也不过是命薄的苦命人，见了孩子心生喜爱而已。

他看向面前的年轻人，心中不忍道，“那里有与你一样的苦命人，为了活着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说的隐晦，也是不想伤害抔生的自尊心。可他没想到，抔生丝毫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直勾勾看着他。

献出自己的一切，抔生细想，那便是妍娘为了活着愿意陪着他。

他迟疑着开口道，“是亲亲？”

周遭一阵沉默，他明显感觉到皇帝有些诧异，而后是不知如何表述的困顿。

“还有……生息繁衍之事。那妖女竟然没有将你……”

皇帝见抔生沉默，微微颔首安慰道，“那是最好的，想必那妖女不与人打交道，不知道那些事。这样也好，没能毁了你的清白。”

后面说了什么，抔生没听到。

他满脑子便是——生息繁衍之事，还有她的清白，那些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