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神君(127)
不过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很久,那些人便别过脸去做自己的事情。
从楼梯上来的两个方向,隔成了男女两个试衣间。而女宾这边,有三四位女侍者帮忙试衣。
妍娘进了最里间的试衣房间。
临窗,能看见河上初春如烟的柳,阳光折射到粼粼的河面上,恰时对上柳下的那个人。
妍娘揉了揉眼睛,熟悉的身形却总也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那人的手里拿着一根艳红的糖葫芦,似是在等什么人。
柳下的男人转头,目光正要对上,却被一阵风吹过,垂柳模糊了面庞。门外,一位女侍敲门。
她托着那件缀满宝石的胡服,是沙漠孤烟的炽烈红色,是妍娘从未穿过的。
那侍女露出标准的一个笑来,“我来给姑娘试衣,我家特色便是尺寸有误可以当场裁剪。”
她熟练撑起那件薄如蝉翼的纱制衣衫,理顺流苏与宝石腰链,便要往妍娘身上穿。
趁着间隙,妍娘往窗外看去,河边的柳树下早已空荡荡,唯有一根糖葫芦放在原地。
一阵风卷来,那根圆形滚来滚去的糖葫芦竟然咕噜噜滚到河边,一声清脆的“咕咚”,沉入河中。
距离遥远,那声入水声却仿佛就在耳边。河风吹过,传来熟悉的哐啷急切响起的竹铃声。
妍娘抬头,猛然发现这座突然出现的江南小镇,灰白色的墙体之上,那些尖尖的屋檐下挂满了粗制的竹铃。
她没来由的心慌,再低头,抔生已然在窗下的街道上。冰糖葫芦沉塘的涟漪未尽,抔生的目光却沉沉的仰望向她。
他的双眸中,明晃晃的是不听话三个字。
妍娘心惊,她立刻关上那扇窗户。发现身上已经套上了那套胡服,有些份量的面纱宝石也被整理妥当。
而那个古怪的侍女,面带微笑却又死气沉沉,“尺寸不合适我们可以现场裁剪。”
她再次重复一遍。
“不合适,这……这条裤子太长了,我要裁剪。”妍娘听见了从布庄一楼通向二楼的木制楼梯吱呀声,如同催命的倒计时一般。
可面前的侍女好像听不到她的话,依旧立在那里,面带微笑重复道,“尺寸不合适我们可以现场裁剪。”
这是她第五次重复,就是一个傀儡。
一步一响,脚步声就停在门外。妍娘心急,立刻抓住桌上用来减线头的剪刀,不过一寸长的精致铜剪刀,毫无杀伤力。
门被推开,整个镇子仿佛突然静音,再没有一丝声响。面前的女侍依旧是僵硬的微笑立在原地,潮湿的青石板上所有人都僵硬不动。
失了抔生的术法运转,不过都是傀儡罢了。
“怎么,想捅我第三次?”抔生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比起窗下略带惊慌的一撇,想来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那把玩具似的小剪刀被妍娘握在手里,是抔生来说连个威胁都算不上。
妍娘知道这一点,可本能的,她想找点东西防身,哪怕看起来可笑至极。就如同是落水的人,就算漂浮的稻草不足以救人,也会在慌乱求生中扯住。
她握紧那把剪刀,看见满大街的人,包
括近在眼前的侍女,在抔生的一个响指下便消失了。整个生机勃勃镇子,变成只有他们两人的死地。
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可她还是开口了,“他们……他们都是你杀的?”
她眼里的恐惧,后退的动作完全惹怒了抔生,妖邪的劣根性肆虐,他勾唇道,“都杀了,怎么,你要为他们复仇?”
他的戏谑远不止于此,抔生继续道,“这可都是为了你啊,若不是你总是病恹恹的哄不好,我何至于花这样的心思?”
他已然来到了妍娘的身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要试图离开我。”
她没打算刺杀,她只想着防身,可现在她想自杀。从抔生的字里行间,她依稀想象出这座清丽的江南小镇,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又成为术法傀儡的样子。
血流成河,应当连那条河里都塞满了残魂。
抔生时常发疯,她怎么还敢跟他使小性子。她应该包容,接纳,尽力使一个妖邪困在她的温柔圈里,不去伤害别人。
她错了,错得很厉害,让旁的人为她付出代价。
她不是良善得以德报怨的人,却也不能心安理得的看着别人为自己死去。
妍娘看见抔生脸上的妖纹,条件反射的抱住他。
不能再死更多人了,她心里这样想着,说出口却是另一番话语,“不生气,我一直陪你。”
可空洞的语言说服力完全不够,尤其是面对抔生这样心性多疑的妖邪,他并未在妍娘疏离的怀抱里得到安慰。
春日变天极快,不知是抔生控制还是真如此,方才还透着阳光的天此刻已经覆上一层乌云。屋檐下的竹铃声粗糙喑哑,哐啷哐啷响得人心里发慌。
妍娘听见周围又嘈杂起来。
他们早已离开了那家成衣店,因为被看穿,抔生也不再遮掩。是以这座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春风阁,竟然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座江南小镇上。
早在老皇帝给他说的时候,他便想去看一看,最好能带着妍娘一起。
春风阁的内部,一楼是巨大的酒桌场,大堂的客人或是吃酒或是赌钱。二楼便是散客与姑娘们行酒令赏花的地儿,挖了一人宽的浅池,装上漂亮的琥珀色美酒,而酒池的周边便种着各色鲜花,因为常年温暖,四季不谢。
再往高了去,便是贵客们的包厢抔生,显然是此刻这座风月场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