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神君(148)
“我今日来,是向妈妈辞行的。”妍娘开口道,声音带着疲惫与沙哑。
一时间,整个春风阁鸦雀无声。
“我和弟弟本就是四处游走,遇到合适的地方便住上几个月。青云镇已经住了许久,本来早就该走了,为了阁里的生意耽搁了几年,如今也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道,“阿紫是我带来的,她面容受损只会些琵琶技艺,我走时会把她一起带走,不给妈妈添麻烦。”
此时老板娘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几步来到妍娘身前陪着笑脸,“姑娘怎么不多待几年,外面的神庙里在造花神轿子,我们春风阁的名声也往中原传去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妈妈满脸希冀望着妍娘,伸出一双戴满宝石戒指的手企图拽一拽那道青白色的衣袖。
只是还未碰到,便被一道灵活的身影挡住,小戚挡在她身前,“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如今还没怎么出名呢,就被人卖了。若是不走,留在这儿帮妈妈你数钱吗?”
从进门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屏风后面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是少了条尾巴,又不是少了个脑子,只不过妍娘不说话,他也不能发作。
老板娘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伸出去的那只手退也不是伸也不是,满心里后悔为了一时之利接了贺云州的钱,说不定就要因为这件事毁了春风阁的招牌。
因为收了贺云州的钱,她不好将人轰出去,又因为出卖了妍娘,不能求她在这儿住着。
正左右为难,贺云州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短短的几步路,艰难的如同越过天鉴。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视线短短交汇了一刻钟,妍娘便转头闪躲,在戚惟怀的身后藏得严严实实。
“这位京城来的贵人,是因为他夫人喜欢花儿,所以想着从我这里牵条线买花的。”原本春风阁的妈妈想着挑明之前再问贺云州要一波钱,可事到如今,她只能实话实说,不然连自己的生意都保不住。
“娘子,我真是,哎呦,猪油蒙了心,也是看他爱妻心切,我才瞒着娘子叫他在门后看一眼。”她急切道,“还望娘子给我一个机会,让春风阁继续活下去。”
“娘子看我一个半老妇人,带着一阁的姑娘艺人,没了您的花儿可怎么办,只能上街要饭去,或者有那有钱的叫人抬了去了此一生。”
她便是看着妍娘心软,才一味卖惨,只求春风阁的火热生意能继续。
只是说着说着,她觉得氛围全然不对。再抬头,送花的惟怀小哥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态势,全然没有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将他姐姐护在身后,遮得严严实实。
再一转头,惟怀小哥剑拔弩张的的对象,那位声称京城来的爱妻又多金的俊俏公子失了魂一般向这边走来。
“你……你,不是买花?”老板娘开口,可贺云州怎么会理她。
一个满心满眼的追逐,一个极尽所能的逃避,还有一个横在中间一夫当关的弟弟。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了,老板娘一拍大腿!
不得了!她坏了大事,这京城来的贵公子恐怕就是传闻中娘子她的冷淡夫君,如今夫人跑了才知道好了。
不等她在中间横插一脚,贺云州已经到了妍娘面前,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戚惟怀。
他伸手,就要碰到青白色的衣角,紧接着就被戚惟怀拍掉。
“你别碰她。”
贺云州像是没听见一般,从衣角的褶皱缝隙中寻找她的面容,他第一次觉得贪婪这种词语与自己也很适配。
他只看见缝隙里洁白的一截脖颈,透着病态的苍白,而那上面的血管鼓动得明显,越发透出病弱之气。
她病了,躲在戚惟怀身后咳起来,那块暴露不多的皮肤泛起红色,像是煮熟的虾壳一般晕染开来。
“你病了,哪里不舒服?”他像还未发生过哪些事一样冲上去,却被戚惟怀一把推开。
那只小狐狸熟练的撑起妍娘,一下一下拍拂着她的后背,可她的咳嗽也只不过收敛了一点。
戚惟怀抱起她,闷声的咳嗽埋在他怀里,他瞥一眼堵在面前的贺云州,凉凉扫了一眼,若不是手里有妍娘,他真想与这个冰冰冷的神明打一架。
眼下,戚惟怀一句都没说,侧身绕过他抱着妍娘走了。
东街十三巷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先前在春风阁的剧烈咳嗽,整个院子死寂,唯有妍娘房里偶尔传来被褥的窸窣声。
只是院中种植的那几株巨大的山
茶,前几日贺云州来见时只是狭小的花苞,此时隐隐欲放,能看见里面艳红的花瓣被包裹在一层薄薄的透明薄膜里,只待一个时机便能在这个不属于它们的季节里盛放。
外院门不仅关起,还上了一把锁。
贺云州直接翻过了那道困住他好几日的矮矮的篱笆墙,手里捆绑不牢的药包跌到地上,又被他小心捡起。
老旧的门柱吱呀一声,贺云州递上刚开的药,向里间看去。
“这个是治寒证咳疾的药,煮了……”
啪——
戚惟怀一把将那包药扔到地上,屋内被褥挪动声音骤停,却并没有出声喝止。
他将身后门掩上,抬脚便碾到那包尚带着贺云州体温的药包上。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们是没钱吃这一点子药吗?她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以前还好只是疼,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你一来,咳得这么厉害,你要是识相,早点离开让她过几天安生日子。”
戚惟怀这几日积聚的火气全数发出仍然觉得不够,他提溜起那几包药,还有堆在门口的早逝,一把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