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花鳗恋爱(45)
“还有,你开口闭口笑话别人是名牌大学生,说明你真心实意觉得名牌大学好,因为你,或者你全家子孙都考不上名牌大学,哪怕一个镶边的,也看不上你。你不仅崇拜,还畏惧,还眼红,杨不烦的厉害令你刺痛,睡不着。所以你句句捎带上,再对她看似不如你的事情,方方面面贬低。”
“你恨她有,笑她无,最主要的,是看她尊老爱幼不跟你这种老东西计较。”
“辱人者人恒辱之,你把气运都耗光了,无福无德,必磨难重重。你全家不仅现在考不上名牌大学,以后子子孙孙也考不上,上技校,打螺丝,一辈子跟着你养羊吃个半饱,才是他们的宿命。”
杨广佑急得直跺脚,语无伦次用潮普大吼:“放你全家狗屁!放你娘的狗屁!胡说!”
潮汕搞农业渔业的,是一定要避谶的。
无辜被这样指天咒骂一番,杨广佑急得都要昏过去了。无论如何,不敢再跟这种人对线了,怕触动神灵引来灾殃,连忙跺着脚走了。
江其深轻蔑,蝙蝠身上插鸡毛够装的。
杨不烦怔了一会儿。
说起来,广佑公家的子孙确实没一个上名牌大学的,早些年他就为这件小事怄气。
但潮汕人讲究一个英雄不问出处,学不学历的没那么重要,只要有出息、能赚钱就行。他家孩子要么是美国番客,要么在大厂工作,个个体面,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处处要争先,真没意思。
江其深一个眼神杀过来,“你杵在那干什么?别人刁难你,你不回嘴,你是等他给你颁个奖塑个金身?”
杨不烦说:“我刚刚在想,我是不是无意得罪他了,或者他跟我爸妈有什么过节?以前也没见这么赤裸。”
广佑公就住她家旁边,以前经常往来。
她根本不明白广佑公为什么忽然在茶杯里兴风作浪,父母更是本分人,对他相当敬重。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开罪他的地方。
但就是这么奇怪,从前正常了很久的人,突然狰狞起来,尤其叫人措手不及。
就像钱钟书写的那样: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他羞辱你,你不反击,竟然还反思上了。你可真是泥胎金身的菩萨,要不这样,你上去给他磕一个吧。”
“他说什么,我根本不在意,因为他就不是我在意的人。而且我知道我未来会越来越好的,跟他吵架能吵出什么结果?我会放养,是因为目前的规模更适合,成本更低,肉质更好,市价可以做到比他高10%。我知道,他也知道。”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你不在意,他只会蹬鼻子上脸,你是不是当冤种当习惯了?喜欢受他人的窝囊气。”
杨不烦忽然看向江其深,那目光竟说不出的锐利、幽静,和平时截然不同。
“对,我是。我要不是这样的人,都不会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欺负我最多的就是你。”
杨不烦想,说狠话谁不会,她很多时候只是不想、不忍,不是不会。
她解释了很多,但江其深只会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判断她、定义她。或许沟通是无意义的,人跟人之间也不存在理解,平静隔离,结束对话就行了。
江其深明显愣了,心脏都麻痹了一下,差点吐出老血。
“好,非常好,你就会跟我横,跟我对着干。杨不烦你非常好!”
他现在就要回深圳,离这个又脏又臭不识好歹的破乡下远远的,以后就算她被人欺负践踏到上街要饭,也是活该。
绝对不会再怜悯这个不识好歹的蠢货了。
江其深一转身,就看见老张不知所措地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说:“老板,我看你没回消息,就过来看看……现在还去隆都分部么?”
江其深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张立在原地,看看江其深的背影,又看看杨不烦,琢磨了一下,道:“小杨,老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话有时候是不好听了点儿,但心是好的,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能不往心里去?跟他待一天减寿一年。他才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他只会骂人。”
“欸,这话我可不同意,你冤枉他了。他明里暗里那……”老张反应过来,立刻住嘴。
杨不烦的目光炯炯落在他脸上,“什么明里暗里,做啥了?”
“你就看他做了什么就好了。”
“找羊?”
“也是一方面。”
“还有什么?你说呀!”
“老板不让说,反正你自行体会。他这个性格是……”
杨不烦掏出手机,“那我打电话问。”
老张一步抢上前,面露难色:“小杨你别为难我,我还领工资养一家老小呢。”
“那你告诉我,我假装不知道。”
老张勉为其难,说:“行行,行吧。上次骚扰你那小子,是农商银行综合管理部的办事员,叫赵明。那小子不是个东西,家里还有点背景,不依不饶的。江总那个急呀,就替你出了气。”
杨不烦狐疑:“?是我两个朋友打了他。”
“是,他们是打了他,所以当时他要去报警,把事情闹大,都走到派出所门口了呢,还说要去你朋友的中药铺找麻烦,要村长开除你河长的职务。最后我们也是花了点心思,找了他工作上的把柄,疏通了一下,才把这件事办了下来。”
“反正你放心,老板发大脾气了,都交代好了,他以后不敢出现在这一片。”
杨不烦幡然醒悟,当时还觉得奇怪,那人有背景,肯定有恃无恐,如果连续吃亏,更没理由善罢甘休。但他第二天就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来道歉了,中间肯定有曲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