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魔法时代(35)
意外发生在汉克的二十六岁,那天一只横冲直撞的铁翼鸟袭击小镇。手无寸铁的倒霉蛋遇上那长着钢铁翅膀的怪物注定死路一条,汉克就是那个倒霉蛋,他那天只不过想出门采购点杏鲍菇而已。
不过,倒霉蛋在那天倒是幸运至极。铁翼鸟大张双翼,向他扑来。这时钢铁与长剑相撞,身披铠甲的凯伦从天而降,一把长剑迅如疾风,为他挡下致命的攻击。
接下来俗套爱情故事的展开很没有新意。
婚礼在凯伦小队长的部下们夸张的欢呼声中举行,婚礼场地在小镇的公园,婚礼时间是百花盛开的春天。
夜晚这样战胜白天:天空温情脉脉地变换颜色,从碧蓝到暖黄到深蓝。在汉克的好说歹说下,闲不下来的凯伦终于上床休息了。在入睡前她掀开自己的衣服,让汉克看见属于诅咒的扭曲花纹,已经从她的胸口蔓延至肩膀,即将到达手臂。
汉克脑子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响,他问:
“今天……互助会没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当然没……汉克,我好困。”
“今天你晚了半个小时,发生什么了?”他终于问出早该问的问题。
凯伦已经闭上眼睛,但他知道她醒着。大概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终于开口:“有个互助会的成员,告诉了我她的故事。”
法罗斯全国有数不清的这样的诅咒受害者互助会。身中无解诅咒的人聚在一起,寻找虚无缥缈的解咒方法和安慰,并给予彼此拥抱和眼泪。同样是在汉克的好说歹说下,凯伦也加入了这样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什么用的悲情组织。成员们同病相怜,交换着自己的故事。
汉克在听。
凯伦眨了眨眼睛:“那个成员……她中了和我一样的诅咒。当花纹布满全身时就会死,花纹已经爬上她的下巴了。我从不认识她,也许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急于述说,就抓住我的肩膀哭诉:‘诅咒是我丈夫给我的。’”
这个神秘的诅咒本来没有具体的名字,但当它遍布中咒者全身并最终发作时,除了会让此人死去,还会释放巫毒的黑气,使附近的人类直接毙命。因此无论自愿还是被迫,中了这个诅咒的人最终都会离开人群,走入荒郊野外,孤独死去。
人们称它为“离别诅咒”。
凯伦继续讲述:“她说……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中这样稀少但致命的诅咒。因此在大部分时间内她不是寻找解咒方法,而是寻找中咒原因。她早就离开了自己的作为大法师的丈夫,也从不怀疑他……但最后她还是翻进丈夫的新家,并在他的笔记中发现了一道划痕——誊写咒符时一般都要使用那种墨水……”
“……为什么?”
“啊,我猜。”凯伦静静地说,“她的丈夫厌烦她了。”
“……”
“……哎呀,是你问我才说的。我当然不担心你厌烦我。再说了,我也知道自己的中咒原因。嗨呀,汉克……你别哭鼻子呀!”
诅咒来自一个神秘黑暗的教团组织。有白就有黑,有善就有恶,在纯白教大行其道的今天,一个神秘教团就像它的影子一样滋生了:“烟晶会”。这个组织的成员信奉白神阿勒的倒影,认为在神明纯白的衣角之下,阴影庇佑着所有人。不幸的是,由于与大众观点相背离,且受到纯白教的严酷打压,烟晶会逐渐变成一个偏激的狂信徒组织。
烟晶会的成员既是疯子又是天才,心狠手辣无所不为,由于无所顾忌,他们能将一切法术为己所用。为了宣扬“阴影庇佑所有人”以及“解放阴影”的信条,他们不停地进行恐怖活动。凯伦那段时间正好在王都进行学习,参与了几次剿灭烟晶会的行动。她只是不幸运而已……一个烟晶会的咒师垂死,胡乱地释放出诅咒,击中了不远处的凯伦。
只是这样而已。
她不是英雄,没有威风凛凛地救下什么人,因此作为受害者从护卫队中离职。那段时间他们在王都寻求帮助。圣职者、圣骑士、光明法师、咒术师、魔女都对此束手无策。等到诅咒花纹大片大片蔓延在她胸口,她揪揪汉克的衣角:“我们回去吧。”
他拗不过凯伦,他们就回去了。所幸小花园只是多了些杂草,她的郁金香、瓜叶菊、康乃馨都安然无恙。
“离别诅咒”的发作时间漫长,让人在等待中绝望。凯伦可能是互助会中唯一一个笑口常开的人。她会送同伴自己亲手种植的花朵,还开玩笑诅咒花纹让她不用去纹身。
凯伦同时向汉克坦白了自己的决定:当花纹爬上她的脸,就是离别的时刻。
“在此之前,你得天天给我做面包。”凯伦补充道。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年。每一年的春夏秋冬,春天她修整花圃,播种新芽,并三天两头拉着汉克出门踏青;夏天她安上葡萄架,自己思索葡萄酒的制造方法,推荐他在面包里加上樱桃;秋天她收集枫叶做成书签,在花园的摇椅上看书;冬天当她的大部分宝贝花朵沉睡,她放弃了和汉克打雪仗的想法改堆雪人,害怕自己一个雪球就能将他打翻在地。他们只是那么期待来年。
就在凯伦迟到了半小时的这个夏日,她做了个决定。两个月后,当夜风让花枝摇曳,窗外的乌心石也枝叶轻响,汉克疲惫不堪陷入沉睡。也许在这段时间里,凯伦撑着下巴看了半天他的睡颜,接着她轻轻翻身下床,除了一些钱和必要用品外几乎什么都没带。在繁星点点的平静夜空中悄无声息地推开家门。也许她在离开前还回头忘了一眼自己倾注心血的小小花园,最终的最终,没有让犹豫绊住脚步,她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