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魔法时代(56)

她把自己的房间改造成神秘莫测的通灵房：点上散发幽香的香薰，拉上又黑又重的窗帘，摆上亮晶晶的宝石和水晶球（虽然都是假货）……一个看起来非常靠谱，但实际上了混淆占卜室和通灵房的错误场所从此诞生！尽管她的占卜学和神秘学老师看到了可能会气得脑溢血，但糊弄普通百姓绝对没问题。

伊娃的第一个生意来自自己的邻居太太——那位格外亲切的寡妇。她丈夫死了差不多快一年了，据说是在酣眠中莫名猝死的，留下其妻子好不伤心难过。推开伊娃的房门，披着黑色丧服的邻居太太忐忑不安地迈着小碎步，期望再一次见到自己的丈夫。伊娃唏嘘不已，她还真不知道这位邻居对不在人世的丈夫有如此深厚的怀念！面对来自熟人的第一个生意，伊娃相当认真谨慎，她握住邻居太太的手（后者的脸忽然张得通红），与她一起诵念逝者的名字，同时在亡灵之界传达与其沟通的请求。

通灵的成功就像一次劈在大脑里的小型闪电，伊娃分明感受到了逝者的降临与附身。她在这段时间会失去意识、失去记忆，身体全凭亡灵控制。不知道过了多久伊娃睁开眼睛，看见邻居太太捏着手帕，泪流满面。伊娃还算是个礼貌的好女孩，她暗叹一口气预备吐出肚子里的充满安慰意味的腹稿，就听见下一秒邻居太太抽噎着说：

“他还是不肯告诉我家里藏宝室的钥匙在哪！这死了的王八蛋！”

但她真是个好人。作为第一位顾客，邻居太太对伊娃交口称赞并将这特别好评传播至自己的庞大社交圈。很快，“伊娃通灵”火爆街区。

事业随着时间的发展也算蒸蒸日上。她成功率高，服务态度好。话也说回来，灵不是想通就能通的，这要看生死两界的沟通是否顺利，通灵环境的魔力是否稳定，以及逝者是否停留在灵界——时间一长，他们早就转生去了。

可怜的伊娃因此还惹上几次麻烦：某月某日，黄昏时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找她，要和自己死去的祖奶奶对话。

“这个恐怕通不了，”伊娃满头大汗，“您祖奶奶都去世快一百年年了！”

“通不了？”对面的大汉面孔狰狞起来，下一秒就掀了她漂漂亮亮的桌子。可怜的伊娃，除了通灵之外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事情，体力尤其欠缺，通灵房惨遭打砸，紫色帷幕滋啦断裂、水晶球碎片稀里哗啦。面对满地狼藉，伊娃后来才知竟是竞争对手的蓄意找茬。通灵和说媒一样，市场就那么大，适龄人群（刚死没多久的或年轻待婚嫁的）就那么多，在某些行业老人看来容不得外人争抢。伊娃气得七窍生烟，看热闹的死灵撺掇她报复回来——伊娃左思右想，夜不能寐，怒火中烧！最后体面地通报了护卫队。

伊娃发誓做个体面人。要是用和死灵挨边的事儿报复对方，那多少有点吃不了兜着走。郡里的护卫队非常甚至过度热衷于将坏规矩的死灵系从业人员绳之以法——不体面的通灵师都死了。

经此一役，伊娃在自己的家门外挂上大大的招牌，详细说明了自己的不服务对象。遇上不识字的老人，她就耐心地当面解释。某个前来要求通灵的老人除了不认字外耳朵还不好使，他一个劲地大声说：“我要和我死去的女儿说话，她离开我二十年了——”

“抱歉抱歉，这个做不了！”

“她离开我二十年了——”

伊娃一个头两个大，用上了吃奶的劲扯着嗓子：“这个真的真的做不了！”

老人脸上流露出浓浓的、让人心碎的失望。

此后这个老人还是时不时来到她的家门，攥着几个铜币，有时候还拎一只死鸡，想和死去的女儿说话。“行行好，她离开我二十年了！”

伊娃没话说了，粗暴对待老年人，那也是不体面（不体面的通灵师都死了，切记）。但她确实也挺有耐心，每次都和老人互相比嗓门大：

“这个做不了——”

伊娃很懂得做生意，常常推出各种优惠活动，节日打折啦，幸运客户啦，第二只幽灵半价啦……这让几位常客隔三差五到她这里来和自己死去的亲友拉家常，流进口袋的金币哗哗作响。伊娃渐渐有些贪心，贪心就吃了苦头。

通灵者都知道，亡灵也分善恶，遇上善意的那是运气好，遇上满怀恶意的……幸运的话虚弱个十天半个月，不幸运的说不定全身都要爆成肉片。拿通灵当生意做的伊娃缺乏劳逸结合的工作精神，一周7天24小时不停与链接冥府灵界，不小心就被别有用意的恶灵盯上。

就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傍晚，厚窗帘都无法阻挡的寒风刮进她的屋子，伊娃正握着自己一个客户的手喋喋不休。突然之间，她感到某个疯狂的呓语刺入自己的后脑勺，尖锐的剧透让她双眼一片空白，千万人的尖啸哭嚎充斥脑海。伊娃瞬间失去意识。

被救下后，伊娃得知自己昏迷了七天，自己的通灵生意被叫停（这就是通灵业远不如占卜业兴盛的原因，风险太大）。白神在上，万幸那位客人没受什么伤害，不然她就要背负人命了！客人只是后怕地告诉伊娃，说她被恶灵附身的时候，口中大吼着某个人名，诅咒那个人对自己做下的滔天恶事，说自己一定会报复回来……

但伊娃是体面人。别打听不该知道的事儿，是她这一行从业者的基本素质。顺利出院后她还是有些后怕，心想休整一段时间，再看看能不能求求情，重新拾起自己的生意，这次规模做小点儿。她的确不擅长别的事，也不想做史莱姆饲养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