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城(125)
“七爷放心,照您的吩咐禀了,太夫人未曾疑心。”
陆听澜将手中的书信扣在桌案上,问道:“你给夫人把脉,夫人脉象如何?”
之前在船上遇到刺客那次,方清茂就已经把过荣茵的脉象。荣茵的身子不是一般的弱,而是从小就有的不足之症。她小时在栖梧堂被下人苛待,后来又去了道观常年茹素,生长发育时未能得到精心照顾,导致后天元气不足加之寒湿缠身。
那时他就请示过陆听澜,在荣茵的毒解后借口清理余毒,又给她吃了一段时日的汤药,其实都是给她治身子的。只是沉疴宿疾,她的弱症虽然治好了,但仍营血虚衰,想要孕育子嗣,绝非易事。
方清茂面露为难,微摇了摇头:“脉象比在船上时有力了许多,但仍虚浮散弱,补汤还要继续喝着,制成的药丸送过来也要日日地吃着。”
说完他又提笔写了一张药方,先前给陆老夫人的那张是陆听澜早就吩咐过的,不过是障眼法,真正要制成药丸的是现在这张。
他想了想又大着胆子开口:“七爷,依我看您不如将实情告知夫人……”这么瞒下去不是办法,迟迟未孕,陆老夫人和荣茵早晚会起疑心的。
“不行。”陆听澜否决了他的提议,荣茵性情敏感,容易胡思乱想,若是让她知道自己不易有孕,指不定怎么多想。又问道:“成亲之后每日都吩咐厨房炖了补汤,方子可也要换?”
方清茂叹了口气:“是该换了,我再重新写一张。”
晨起天色就阴沉,此时午时才过,竟然更昏黑了,屋里有些模糊不清,有丫鬟进来点灯,陆老夫人年纪上来后便有些眼花,房里的灯平日都要亮得早些。她望着荣茵,心里想的却是杨莺时的事。
那日老七说不抬姨娘,她直觉是因为荣茵,一开始她就觉得老七宠爱荣茵太过,没想到现在为了她连妾也不愿纳了。朝堂尔虞我诈,无论是为了大局还是自己的私心,她仍是希望杨莺时能成为老七的姨娘,为陆家开枝散叶。既然老七那儿行不通,索性找荣茵谈谈,若荣茵同意,想必老七就不会再反对了。
她默了会儿才道:“我听说老七这几日都未回房?”
荣茵呼吸一滞,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陆老夫人又接着说:“老七忙起来便这样,他事情多,你要多费心些,不过我看你一个人也服侍不过来……”
她话说一半就不说了,荣茵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低下头没有搭话。
陆老夫人见她一脸懵懂的样,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天越来越冷了,忍不住喟叹一声,突然提起了琴心:“你今日打发琴心走,一切还顺利吧?”
荣茵心想着,琴心一个丫鬟,没什么值当陆老夫人惦记的,她应是有话要说。于是笑着道:“多亏陈妈妈在,儿媳许多不懂的地方都靠她指点,一切还算妥当。”
“陈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向来稳当,你问她是没错的。”陆老夫人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这次也算有办事的经验了,再有半个月阿莺就要除服了,母亲相信你会把纳妾礼办好的。”
“阿莺?”荣茵不解地看向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笑着摇头:“瞧我,莺时的闺名也叫阿莺,到是与你的听起来一样,你们也算有缘了。”
荣茵一怔,突然想起刚成亲时陆老夫人就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五个月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那时她明明不觉得有什么的。
陆老夫人那么想抱孙子,肯定是希望妾室越多越好了,自己要是再贤惠懂事些,就应该主动为夫君再物色几名通房的。幸好,幸好她早就想明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风如此。
陆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杨莺时与陆听澜的过往:“老七与莺时的情分不比一般人,杨太傅对他有恩,那时他常到杨府去,二人早就相熟了的。你虽是主母,但也不要太自持身份,多一个人与你一起服侍老七,你也能轻松些。我记得踏雪居旁边不远就有一处宅子,你觉得那儿怎么样?”
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个意思。荣茵看着衣袖上的缠枝莲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母亲放心,儿媳知道怎么做。”
回去时经过梅林,荣茵驻足观赏了片刻。今年直到现在都还未下雪,梅花也迟迟未开,花骨朵傲立枝头,似乎在等一场雪来。她挟陈妈妈回到踏雪居时,见琴画提了壶茶正要往东稍间去,出声问道:“院子里来人了?”
琴画瞥了眼东稍间后忙过来向她行礼,低声道:“听雨轩的杨姑娘过来了,说找您说几句话,已经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了。”
荣茵与陈妈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杨莺时每日都要去松香院请安,可她似乎有意躲着荣茵,荣茵几乎遇不上她,上次见还是在水榭的时候,两人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正沉默着,东稍间里杨莺时已经听到了琴画的问安声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绿荷,荣茵抬眼朝她笑了笑,并未出声。
杨莺时如今只是寄居在陆府的客人,见着荣茵要行礼的,她深吸口气僵着身子屈身:“见过七夫人。”荣茵颔首,请她回东稍间坐。她却摇头说道:“整日闷在房里,就是想出来
散散心的,能否请夫人与我一道去湖心亭走走?”
荣茵一愣,她当然不会单纯地以为杨莺时只是想邀她游园,估计是有话要说,遂点头同意。
琴画和绿荷守在湖心亭入口的青石小径上,荣茵与杨莺时面对面地站在凉亭里,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打量杨莺时,比自己还高些,身上的书卷气很浓,杨太傅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听说从小就千娇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