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城(162)
难怪严怀山要带着神机营进皇宫了,他这是时刻准备逼皇上写退位诏书。陆听澜觉得不能再等了,无论有没有证据都要找郭兴谈一谈。他抬手轻敲车壁,马车立时停了下来,他对萧祈安道:“不早了,我安排车夫送你回去。”
玄青赶了辆青帷马车送萧祈安离开,暗处还有四名护卫跟着。陈冲牵着马绳问:“七爷,咱们现在回府吗?”
陆听澜靠在垫子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思虑了半晌方道:“去庆春园,半个时辰后你再回府去接夫人过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安庆坊西街去。
庆春坊一安静的雅间内,郭兴看着陆听澜取了茶具煮茶,然后将第一杯茶放在自己面前,他端起来搁在鼻下,清香馥郁,是极品峨眉雪芽,笑道:“茶好,煮茶的功夫更好,想不到陆阁老还有这等手艺。”
陆听澜笑笑,待他吃尽后又添了一杯。郭兴身子往后贴住椅背:“阁老有话就请直说吧,本世子无福消受您的殷勤。”
“那陆某就开门见山了。”陆听澜放下茶壶,端起自己面前的斗彩鸡缸杯喝了口茶,“我记得曾问过世子荣川的死因,世子当时并不愿告知,所以陆某私下派人去浙江查了查,世子猜我查到了什么?。”
郭兴看了他一眼:“趋炎附势之徒,死有余辜,阁老为何总要纠缠于他的死因?”
陆听澜顿了顿:“我若说他是因你而亡呢?”
“可笑。”郭兴收敛了笑容,“阁老的手下
办事不力啊,全京城都知道荣川是怎么死的,这也能怪到本世子头上?”
“前盐运司王之行在浙江被人构陷,世子跟荣川私下不是还调查过吗?王之行死前想必告诉世子倒卖官盐案的真相了吧,他转交给荣川的证据,世子也是看过的,后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呢?”陆听澜缓缓说道,“世子是查到自己姐夫头上,为了家人而舍掉与自己情同手足的荣川了吗?”
郭兴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杯里的茶水晃出来溅了他一手背,“啪”的一声,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陆阁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胡说,荣家二爷现在可是泰兴商行的当家掌柜,究竟是谁背叛了谁?”
陆听澜淡淡地道:“因为荣江早就被齐元亨收买了,他并不知泰兴商行真正的底细,以为只是普通的官商勾结,齐元亨许他以重利,他为了前途而谋杀了荣川。”
郭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一直以为荣川为了攀附严怀山,将他们查到的证据交了出去,才致使荣江被重用,能成为泰兴商的二当家,而荣川真的是死于意外。
他想了想,还是不肯相信:“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说是因我而死?”
陆听澜叹息一声:“因为你们查倒卖官盐案的事被严怀山知道了,你是武定侯府的世子,赵珺和武定侯能将你笼络住,所以严怀山不会对你下手。他知道你将证据都交给荣川保管之后,才命齐元亨接近他,找到时机杀人。荣川死后,他夫人几乎足不出户了,每日都在菩萨面前为他诵经祈福,他女儿担了害父之命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了道观……”
第98章 相见相见
铜炉上的茶水咕咚翻滚,郭兴想起了以前面上渐渐浮现不忍之色。他与荣川是在浙江相识的,他欣赏荣川的胆识过人,就把他调到了自己的手下做事,说来时间不长,但两人秉性相投,那几年愈发亲近,常以兄弟相称。当年王之行有预感自己会出事,通过荣川求到了自己面前,他确实也尝试着调查过,但查出来的事情太大,他自己也吓到了。
官盐采从出来到倒卖给私盐商,官差是怎么看管的,怎么运出去的,又是怎么卖的,竟无一人发觉?这其中牵涉的衙门、官差甚至巡抚,大大小小上百人,若是揭露出来,势必引起朝廷动荡。
他深知这种大案不是他能承担的,也一直犹豫要不要继续查,直到查到赵珺身上,收到了长姐和父亲劝说的书信。两难抉择下,他决定将这件案子留给后人解决,主动调离浙江,以免引火烧身,那时他不愿荣川泥足深陷,也带走了他。
他还将查到的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荣川保管,想着将来有志士仁人为了查清案情不顾一切的时候再交出去,万万没想到荣川就死了,而且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若他当初没有轻信赵珺,听从父亲和长姐的话回京,说不定荣川就不会死……不,这件事早就过去了,陆听澜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如今朝堂波诡云谲,说不定他只是为了拉拢自己才故意编造的真相。
皇上龙体抱恙,严党和清流一派早已选边站队。一日不立储,就一日人心惶惶,眼下正是立下拥立之功的机会,两派都在拉拢壮大自身的力量,这个时候兵权就尤为重要,谁拥有了更大的兵权,谁就拥有了先机。
“够了!”郭兴站起身就要走,他不相信荣川是被自己害死的,“这一切不过是陆阁老的猜测,无凭无据,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知道阁老想要什么,奉劝阁老一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陈冲的声音传来:“七爷,夫人到了。”
陈冲领着荣茵到了雅间门外,通传后示意她进去。荣茵推开门,正好看到一人朝门外大步走来,看个头是个男子,她来不及侧身避开,只得搭手福了福身,让他先走。
那人却迟迟未动,她感受到头顶打量的视线,忍不住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那人好似被惊到了,定在原地,几息过后出声问道:“你是荣川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