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城(166)
“这话您自己说出来都不信吧?”齐天扬不由想笑,“您为严大人做事这么多年,手里就没留下一点儿证据?”
齐元亨犹豫了许久,摇头:“严大人心深似海,做事滴水不漏,他将泰兴商行的账目一分为二,孙大人负责入账我负责出账,每个月底我的账本都会送到孙大人处,再由他一齐交给严大人,你只拿到我的账本,实无多大用处。”
“这件事今后就不必提了,等二皇子继位,我齐府的荣华富贵还在后头。”
齐天扬沉默,真正有用的是孙至诚手里的,那些账本上记录的都是这些年倒卖官盐之所得。
马车到了孙府,孙至诚站在外院迎客,见到他们过来迎下踏跺:“齐兄与云廷来了,快随我去书房,严大人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书房里严怀山正与赵贞元及兵部郎中曹放说话,门口站了数名护卫把守。
齐元亨与齐天扬向严怀山行礼,严怀山摆摆手,赵贞元和曹放就退了出去,他笑着对齐天扬道:“后生可畏,要不是你想出的法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处置了高乾。我还有一事欲交由你做,你可愿意?”
谈话间孙至诚拿了几本账本过来,严怀山一手捧起茶盏,一手示意齐天扬打开账本看看:“这是浙江递上来的账本,底下的人做事太过疏忽,早晚会犯下大错,我想让你到浙江去,以后那里的事就由你来负责,如何?”
齐元亨神情激动,到了浙江就是接触严怀山最核心的利益,这表示严怀山十分看重齐天扬,以后他的前途还差得了吗!齐元亨拉了拉他的手:“大人这是抬举你呢,还不赶紧给大人道谢。”
严怀山撇去浮沫,啜了口茶,抬眼盯着齐天扬,慢慢地道:“云廷是聪明人,想来是不会让老夫失望的对吧?”
齐天扬身子一震,看着近在咫尺的账本抬手作揖。
严怀山点了点头:“这些账本不能带离书房,你就在这儿看,看明白了其中关窍,就去找孙大人,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书房里的人都走光了,齐天扬独自坐在桌案前,闭了闭眼,知道这大概又是严怀山试探他的手段,但是真的有用。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荣川手里的证据若是交到了严怀山手上,想必早已被摧毁,他不会留下这么个隐患的,能拿捏他的,只有账本。
严怀山要他去浙江,也只是让他盯着官盐的倒卖,账本还是在严氏族人的手里,他不仅接触不到账本,还会与之同流合污。就算这次他可以取得严怀山的信任,到了浙江再徐徐图之,但皇上随时可能驾崩,严党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没有时间等他慢慢来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这个当,他不得不上。
严怀山一走,就带走了大半的护卫,那些都是贴身保护他的高手。齐天扬看了看书房外还余着的两名护卫,没有迟疑,将账本放进了怀里。
宴席处才上了席面,知道严怀山的人都过来向他行礼,一时间觥筹交错。一名护卫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附到孙至诚耳边说了什么,孙至诚眼神一凛,走到严怀山身边低声道:“大人,他走了,我已吩咐死侍跟在他身后,看他究竟与何人对接。”
严怀山将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淡定地笑了笑:“真是可惜了,去把齐元亨叫过来吧。”
在座的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严怀山不怒自威的模样,顿时鸦雀无声。
齐元亨被叫到偏厅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喜气,喝了不少酒,面色微红:“大人怎不在外面吃席?今日孙大人家的席面做得好……”他看到孙至诚沉下来的脸,立即住了嘴,一股不好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
偏厅离宴息处不远,筵席上的热闹声还能听见,迎亲的新郎官已经到了,正被堵在大门外作催妆诗。新郎官是个武将,背了一宿的诗被人起哄倒忘得差不多了,磕磕巴巴地念道:“一床两好世间无,好女如何得好夫……”是成郎中的诗。
严怀山眯着眼睛笑了,一个个的真是儿女情长啊。他转身望着齐元亨:“元亨还有两个庶子吧,都在国子监读书么?”
“是,大的已有十七了,秀才功名,小的好像才十五岁。”齐元亨回道,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教导齐天扬上,两个庶子如何都是齐母在管,是以他也不甚清楚。
严怀山点点头:“好啊,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相信有朝一日定能越过云廷,支应你齐府。”
“大,大人?”齐元亨顿觉两腿发软,惊惶不止,“您这是何意,云廷他做错事了?”
孙至诚哼了一声:“你的好儿子,大人有心提拔他,他却不知感恩,带着那些账本跑了,你说,他私底下是不是早就投靠了陆听澜?”
得罪严怀山的下场,没有人比齐元亨更清楚了,他双膝跪地,不住地讨饶:“大人,云廷他绝无可能背叛您,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他与陆听澜一向没有来往的。”
严怀山将双手背在身后:“老夫给过他机会了,可是他不中用啊,你还有两个儿子,也不用太伤心。”
“可我只有这一个嫡子啊,求您看在这么多年我为您当牛做马的份上,饶他一次吧,我会好好劝说他的。”齐元亨以头抢地,涕泗横流。齐天扬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弱冠之年就中了探花,从小到大都是人口称赞的翩翩佳公子,他这一生的心血都放在了他身上,指望着他光宗耀祖,他不能失去他啊。
“可惜你一片慈父心肠,他心里却只有荣茵。”齐天扬拿走账本是为了谁,不用想也知道。严怀山惋惜地叹了口气,“元亨你迂腐了,什么嫡子庶子,那都是你齐府的血脉。我看你是喝多了酒,不省人事了,来人把他扶下去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