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城(170)
“若有来生,还嫁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他从前不懂,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后来再想挽回却粉身碎骨也没有机会。
齐天扬躺在荣茵的怀里,喷溅的血遮住了双眼,透过血水,他看见荣茵穿着红色的喜服正害羞地望着他,一如这些年他的梦境,他的新娘是阿茵,他的阿茵。
荣茵颤抖着手想抹去他嘴角的血,血珠却顺着她的指缝滴落,怎么也擦不干净,她怀里的人随着流出的血水渐渐停止了呼吸。
她抱着他,绝望地哭喊:“齐天扬,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我要恨你一辈子的,你辜负我另娶她人,你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我不会就这么原谅你的,你起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要你好好活着,一辈子被我怨被我恨,你不能死,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惊雷劈开层云,如丝细雨顷刻间宛若瓢泼,急促的铜铃声被雨鞭抽碎,却遮不了屋内的泣血哭喊。陈冲的衣裳早已吸饱了潮气,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他看着站在门外的七爷,敛声屏息。
陆听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很淡漠,眼睛像覆了一层冰霜,冷冷的让人不敢靠近。他从来不知道荣茵这么能哭,她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冷淡的,他之前以为她是在道观呆久了,人也变淡然了,原来不是。她抱着齐天扬哭得那么伤心,两人紧紧靠在一起,那是只属于他们的过去,他永远都替代不了。
雨声还在继续,哭声却停了,陈冲等了一会儿往里瞅了眼,低声道:“……七爷,夫人好像悲痛过度,昏过去了。”
陆听澜沉默着走进屋内,看也没看荣茵怀里的齐天扬,用斗篷将她裹好,抱紧她的身子就走了出去。
荣茵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飘在水里,身子随着冰冷的湖水一荡一荡的,凌空的感觉让她很害怕,周围漆黑一片,她很冷,牙齿开始打颤。
齐天扬站在她的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她急得喊他:“天扬哥哥,你带我走吧,这里太冷了,你快来救救我啊。”
他却不理她,转身走进了黑暗中。不,不要,荣茵哭了出来,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下一瞬,她又回到了道观的那个雷雨夜,回到了她病倒在床上的那几天,回到她最无助最崩溃最绝望的时候,这次齐天扬来了,他来救她了。她抱着他大哭,她等了那么久,他终于来了。
须臾,梦境又变了,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荣府的小花园,在荷香满园的池塘边,在那个凉亭里。齐天扬坐在她经常坐的位置,拿着她的鱼竿钓鱼,回头对她笑:“阿茵,糖蒸酥酪好吃吗?我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带了,以后你要吃就得自己去买了,你知道在哪里的,我告诉过你的。”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走。”荣茵大惊失色,他要去哪儿?齐天扬笑了笑,拉着她转身,指着两人背后的黑影道:“你忘了吗?你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你不需要我了。”
浓墨般的黑暗弥漫了整间屋子,陆听澜靠坐在床头,将荣茵紧紧搂在怀里,听着她梦中的胡言乱语,什么叫锥心之痛,他想他现在知道了。
荣蕴的话言犹在耳,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豁达,虽然不屑与齐天扬相提并论,但还是很介意。他堂堂二品大员,在朝堂纵横捭阖,自认才识过人,权势滔天,娶了荣茵后,对她百般包容与疼爱,竟然得不到她的心。
或者她对自己大抵也是欢喜的,只是这欢喜对比齐天扬来说,实在太浅薄。
这清晰的认知让他疲惫不堪,齐天扬活着的时候争不过他,现在他死了,自己要如何争呢?很想问她当初为什么要嫁给自己,却觉得没有必要了,不管因为什么,她的情爱这一辈子都不会给他。
他觉得自己可悲,经过小陈氏的事后,他原对情爱之事早没了向往之心,对他这般冷心冷性冷情的人来说,听父母之命娶一个世家小姐,繁衍子嗣、相敬如宾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他没想到他会遇到荣茵,让他爱不得
恨不得,原以为是上天垂怜,让他在天地泛泛、人海茫茫间寻得一知心人,朝夕相对,举案齐眉,是人生之幸事,到头来却还是空欢喜一场。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孤独地行了这么远的路,早该习惯了才是。
第103章 离间离间
宫门外,早朝时辰未至,天蒙蒙亮,众大臣依序排队等候。孙至诚走到严怀山身边,轻声说:“人在教忠坊被救了,死侍没有拿回账本,不过确定人是活不成了的,我派人守在了齐府门口,一整夜都没见有人把齐云廷的尸首送回去,学生以为必定是陆听澜动的手,除了他没有谁会要这账本对您不利。”
严怀山回头,陆听澜独自走在人群当中,穿戴齐整,绯色官服配花犀革带,还有云凤四色的佩绶,面容清隽,端的是处变不惊。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慢走几步等陆听澜跟上来:“肃之眼下青黑,昨夜没有睡好么?”
陆听澜拱手:“骤雨声大,扰得人无法安睡,多谢大人挂念。”
“哦?”报时官敲响了午门城楼上的钟鼓,三声过后,早朝就要开始了,严怀山跟陆听澜一起朝奉天殿走去,“是你派人救走了齐云廷吧?他拿走的账本也是在你那儿,肃之不会以为凭几本账本就能参老夫一本了吧,你倒是敢参,又有谁敢捉拿老夫下狱呢?”
想动他的人不知有多少,不都一一被他除去了?他看还有谁敢且有这个能力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