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城(69)
齐天扬闻到了房里甜得发腻的熏香,忍住想走的冲动,向前撩开了床幔,意外地看到荣茵,她蜷缩在床褥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色酡红。
“阿茵,怎么会是你?”想到刚才荣江的话,他气得一拳砸向床柱,“是不是荣江逼的你?他怎么敢!你有没有事?”
荣茵的脸红得太不正常,连话都说不利索。想到揽月居惯用的伎俩,齐天扬担心荣江喂她吃了不好的东西,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荣茵吓得直往后缩:“别碰我,别碰我。”
齐天扬顿住,荣茵眼里的害怕刺得人眼睛发疼,他苦笑道:“阿茵,这件事不是我跟荣江联手做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在这里,别怕我,好吗?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中药了。”
荣茵还是摇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身上越来越烫,头也越来越晕沉。齐天扬不顾她的拒绝,连人带被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了,天扬哥哥在,我这就叫昌吉去找大夫,阿茵很快就没事了,乖。”
齐天扬抱着她低语喃喃,荣茵却忍不住直流泪。她好像回到了以前,每次生病不肯乖乖喝药的时候,齐天扬不知从哪知道她不听话,跑来栖梧堂抱着她哄,要她乖,亲自喂她喝药。其实他那时也还是小孩子呢,却能把她哄得很好,她总是依赖他的,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有满足感,才能感到被在乎。
“天扬哥哥,阿茵好疼啊。”
其实怎么不怨呢,她在苏州四年,日思夜想的除了母亲和哥哥就只剩齐天扬了,她日日等啊盼啊。她想,只要她一哭就心疼得手足无措的天扬哥哥一定舍不得她在道观里吃苦,一定会跑来苏州带她走的。
她都决定了,她不要三书六聘,不要八抬大轿,只要天扬哥哥带她走,她就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等到,连一封信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她强迫自己接受了他不要她的事实,可他却娶了自己的姐姐。在她被送出京城、在她被人欺负、在她差点病死的时候,她的天扬哥哥在给别人下聘礼,在跟别人拜堂,在跟别人洞房。她恨啊,她恨死了,怨死了。
一句话,弄得齐天扬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滴在荣茵的颈窝,湿热滚烫。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小心翼翼地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是天扬哥哥让你疼了,对不起。”
揽月居里丝竹绕耳,舞姬长袖飘飘,陆听澜拾级而上,眉头紧锁,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今日来也是不得已。陈冲跟在他后面低声道:“严大人今日宴请的除了内阁的人外,还邀请了郭兴和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听说赵贞元原本也受邀了,不过并没有来赴宴,您说我们是不是误会赵贞元了?”
陆听澜不置可否,淡淡道:“那日朝会上严大人明显的有备而来,见招拆招,让恩师没有招架之力,定是提前知晓了信的内容。赵贞元身为六科给事中掌印,吴守敬夫人鸣冤击鼓,那封信他肯定也看过,他今日来与不来都不能证明什么,你接着查。”
陈冲应诺,眼见着到了揽月居二楼雅间门口,噤了声。
雅间里觥筹交错,严怀山坐在主位众星捧月般的等着周围的人来敬酒。陆听澜进门,严怀山笑着让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边,拍了怕他的肩道:“陆大人年轻有为,而立之年就进了内阁,是在座最年轻的一个,上能为皇上解忧,下能为民除害,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陆听澜恭敬地拱手:“当不得首辅大人的夸赞,您叫我的表字‘肃之’就好。”
第42章 情乱情乱
席间推杯换盏、语笑喧阗好不热闹。陆听澜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状若不经意地回看过去,竟是郭兴。
见陆听澜发现了自己的偷看,郭兴也不恼,端杯酒过来敬他:“陆阁老不久前才获佳人,今日又得首辅大人青眼,想必日后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此杯郭兴敬您,以后得富贵莫相忘才是。”仰头饮尽,话里话外尽数嘲讽。
陆听澜接过酒吃了,沉声笑道:“世子说笑了,严大人在才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陆某志不在此。”
酒至半酣,内阁阁老吏部尚书孙至诚觉着无趣,闹着要伶人进来唱曲儿。不一会儿揽月居的头牌春红抱着把琵琶进来,婀娜妩媚,袅袅婷婷。
孙至诚是严怀山的得意门生,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要春红坐在陆听澜左手边唱。以前不是没有人想通过送美人来巴结陆听澜,不过都被他拒绝了,可前不久他又为了杨太傅的女儿不惜被皇上训斥,众人都以为他的本性终于忍不住暴露出来,有了门路接近他。
孙志诚玩味地笑道:“陆阁老不大来这种地方,可能不清楚春红姑娘的曲儿唱得有多好,春红坐在阁老身边,好好唱,也让我们阁老大人知道倚红偎翠的美来。”
陆听澜心底一冷,面上却不显,慢条斯理吃尽杯中黄酒,不疾不徐地道:“也不是没赏过风花雪月,江南富庶,一掷千金也是有的,孙大人有机会也去扬州看看。”
众人一听,这才知道陆听澜为何突然转了性,原来是在江南巡按时就破了戒,尝到了各中滋味。扬州瘦马跳舞、唱曲儿、琴棋书画听说无一不精,就连形体姿态、房中之术都精心教练过,是牙婆、驵侩专为富甲一方的盐商和高官勋贵准备的,朝中不少大臣都有豢养。
“瘦马稚嫩,春红风韵,各有各的妙处,陆阁老不妨持戈试马见其真章……”孙至诚不依不饶,越说越不像样,席上众人皆笑得不怀好意,唯郭兴肃着脸冷冷地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