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帝后老两口(121)
不知怎的,闻启忽然想到昭然,觉得有她在,他们一定不会像杜季让这般痛苦。
闻启正要答林茨的话,那边杜季让闷闷开口:“下面的狗官贪图利益,置换兵器,我束手束脚管不到。”
“嗯。”闻启应道。
“天灾人祸不断,灾民围城,我不敢放他们进来,怕走了前朝的老路。但是不仅灾民骂我,城中百姓也觉得我冷血无情。”
闻启顿了顿,温声道:“他们考虑不了那么多。”
林茨此时倒是挑了眉,稀奇地看着这一问一答,再不说话。
“我去哪里他们都不放心,用家国利益要挟我,困我在这深宫,却要我决断天下大事,我心累。”
杜季让说着,竟隐隐有了鼻音。
闻启这回没有由着他,“这是责任,坐其位,担其责。”
杜季让瞪了他一眼,继续道:“他们逼我立后,但是我不敢……”
“陛下。”韩念青看不过去,打断他。
“你们都坐下吧。”杜季让拍了拍周围空地,“反正都这样了,我想说出来。”
闻启意会,偏头对林茨交代了句,让他和韩念青带兵都出去援助百姓,屋内就留下他们两人。
等人都走了,偌大的宫殿瞬间显得空旷许多。杜季让双眼发直,盯着上方繁复的藻井,愣愣开口:
“你不害怕有诈吗?”
“你打不过我。”闻启理了衣袖席地而坐。
“……”杜季让叹了口气,“我从小就被封为储君,注定要做皇帝的。”
“哦。”
这又是干什么?炫耀吗?
杜季让看了眼闻启,又转过头去,“但我册封那天,是我记忆里最难受的一天。我母亲被赐死了。”
因为害怕后党干政,母凭子贵。
杜季让没有办法,小小年纪只能听命行事。而在空暇时间,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表现的傻一点,是不是就能有妈妈了。
东宫不是荣誉,更像是一种孤立。
从此他以没了母亲为代价,成为天之骄子,修习权谋,治国之术。
而在某种程度上,他却害怕后位,害怕有个人会成为自己妻子,最后却因诞下男孩儿被赐死。
“所以你迟迟不立荣青阳为后?”闻启忽然明白了。
“她也不是自愿嫁过来的,不过家里地位太高,皇家需要这次联姻而已。”杜季让点点头,“后来我就整日泡在沙场上,想着有一天能改变这该死的规则,成为真正的主宰。”
闻启啧了一声,“所以你就杀进皇城,篡位称帝。”
“先开始我杀红了眼,因为太狠,占了一座又一座城,你们老皇帝一直想讲和,哼,我怎么可能讲和。”
“但是渐渐的,攻占的城池里,百姓越来越少,有一天,竟抢到一座空城。”
那天,杜季让满心惆怅独坐城墙,不知道这昭氏皇帝搞什么鬼。却看到不远处正在加固的城楼。
原来他们攻占的地方因为设施
老旧,所有人直接弃城出逃。
而远处那座城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
“你把他讲得再可怜,闻启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昭然虽对周流的话不信,但总是忍不住试探是否另有隐情。
“依我之见,他这些年的皇帝也当够了。”周流笑道,“那样一个心软的人,见到闻云谏攻进去的时候,心里一直紧绷的防线就会崩溃。”
“但是,看不惯他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挑重点说!”朱律一只腿骑在周流旁的大石头上,手不耐烦又拍了拍他另一边脸。
“当时战况还不算惨烈,他爹劝他收手。”周流道。
昭然咬牙切齿说:“但是他没有。”
“不,他权力大不过上头那位。”周流悠悠道,“他收手了。”
沉默了一阵,周流又忽然道:
“但是他遇见了我。”
杜季让想不通父亲的安排,又坐在那空城的城楼上独自发呆。
月光很暗,照不亮土地,身后空屋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落了东西的财迷冒险回来找的动静。
然而有一个动静却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一双手忽地放在他肩膀上,接着一个沉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安百姓,富众生,哼,真是笑话。”
杜季让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城墙果真是朽得没边,脚边当即就空了一块。
眼看他壮志未酬,年纪轻轻就要丧命,一只手忽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很足,轻易就将他给拉了回去。
杜季让还没缓过气来,周流轻笑着开口:“想做一回主吗?今晚皇城大开,接纳灾民,时机可难得。”
话到此处,意思便明了了。
当年趁夜入城,放火烧宫的背后主谋竟是个在蓬山上逍遥了几年的道人。
周流还在嗤嗤地笑,冰凉刀尖已然抵在他脖子上,划破皮肤,血顺着伤口流下,麻麻的,痒痒的。
“是你。”昭然眼里布满血丝,下一秒就会将他吞噬一般。
“是我又怎么样。”周流猛然挣脱,迅速后移数步,食指指背轻拂过颈间血迹,笑得一脸阴森。
“大开城门,本就是个错误,我们不杀进城,等着疫病蔓延,最后人都死绝,皇城变空城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昭然气不过,捏着刀柄的指节发白,微微抖动就要上前。
忽然被朱律给拦了一下。
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没注意到林边动静,此时一顿,那林中也密密麻麻走出来成千上万的人!
不,不是人,而是当时在鬼坊见过的那些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