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帝后老两口(67)
一个中年妇女,像是他女儿,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右手牵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问:“死是什么意思?以后爷爷都不会给我买小笼包了吗?”
女人揉揉他的头,想了想道:“死就是,以后你回家了,爷爷就在田间干活,你去找他,他又去集市里闲逛……以后,都找不到他了。”
擦肩而过却不相知。
是永别,也会重逢。
男孩将双手合拢,小肉手十指相扣,“那我希望,爷爷在田里不要太累了,逛集市的时候看见想买的就买。如果实在想我了,就回来看看我,我肯定会想他的。”
昭然看得清楚,他指尖的白棉线因为双手并拢而闪烁白光。
他的愿望也许不会有神佛听见,但顺着这根白棉,遥寄思念,终会抵达线那头所思之人。
昭然本想上前帮忙,送葬队伍旁隐有风起,昭然和闻启对视一瞬,顿感不妙。
果然,那头黄沙又被卷积成螺旋状,像根通天大柱,直抵天际。
在旷野中竟有些宏大的悲凉。
抬棺的人见状,将棺材毫不在意地扔在原地,四散逃命。
昭然皱了皱眉,这还有完没完了!
那黄沙停留了会儿,和两人对峙片刻,忽然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移动。
眨眼功夫,风势变大,就要将棺盖掀翻。当地人说这风沙没人管,也赶不走,她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昭然还没出手,身旁一个黑影忽然间就被卷了进去。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盛叔放一瘸一拐惊叫着跑出来:“要了命了,我到底是欠谁的,她……她,她!”
他嗓子一夹,堪比那日大胆的公鸡打鸣声,“她被卷进去了!?”
然后,闻启眼角又是一道黑影,昭然冲了进去。这次风力并不大,空中只有残枝败叶在盘旋,不像上回能卷起千斤重物,倒拔巨树的疯狂。
昭然闭着眼睛,朝小虾米的方向,一阵乱闯。踉跄了几步,凭借内息站稳后,忽然间耳边的狂乱的风啸停息了。
这里被风沙隔离出一个安静的空间,静到令人发指,似乎被困住了时间。让人忍不住想大吼一声打破寂静。
昭然睁眼,风沙中间,仍旧是一道女人的虚影,背对她而立。小虾米咬唇不语,跪坐在地上,眼前的沙土洇湿了一片,颜色变成深褐色。
她进来之前,只恍惚听见什么“你怨念太重,快停下来……不要再继续……若是伤及无辜之人,那才得不偿失。”
言毕,她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风墙开始坍塌瓦解,只在一瞬,外头声响一涌而入。
只剩女人的身影孤寂地挺立在那里。
她在放她们出去。
“你,家人?”昭然看向小虾米。
她点点头。
“虽然我插不上嘴啊。”昭然声音大了点,让女人也能听见,“如果只是想弥补之前没说的再见,大可不必。这样强行见面,害人害己,你们也看见了。”
这样一来,昭然大概能猜出些什么。小女孩的妈妈被富人迫害,死于非命。她小小年纪便四处流浪,自然对世间的仇恨多些,也就有了看见盛叔放轻狂的模样后,会一刀捅了他的冲动。
世间太多的遗憾都是没能好好告别,小虾米和风沙女人的关系似乎也是如此。
只是这执念竟让她成了怪?书上没有啊?老师没教过!
但昭然在见过生魂附体打了几年牌的男人后,对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
果然还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吧。
“谢谢。”女人的声音很空洞,像是沉在无尽的海底,格外安静,又被浪涛淹没。
“不,不用。”昭然傻笑着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没想到这回看着棘手,竟这么容易劝说。“我会照顾好她的,放心吧。”
此时,女人还没完全消失,风墙只倒下一半,一道银光忽然劈空而来。昭然心里一惊,跟着望向女人即将消失的地方,不知道她能不能躲过。
生魂若被仙门法器劈开,便会魂飞魄散。
惊吓之后,怒意上涌。这身手一看便是修道之人,还是蓬山的手笔。是谁出手如此狠辣,她扭头回看。
一道青影已
经轻飘飘落在她身侧,衣袂纷飞。来人气质卓尔不群,温雅谦恭,神情却严肃至极。
“韩念青?”昭然脱口而出,这还是她清醒以后,除了闻启,遇见的第二位故人。
“正找你呢。公子望之,好久不见啊。”
“刚进村就听说村里来了两位修道之人,没想到是你。”韩望之也有些惊讶,俯身去搀她,“受伤没?”
“你出手也着实狠辣。”昭然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后,又把小虾米拉到自己身边,“她只是放心不下这个女孩,没必要赶尽杀绝。误伤人也并非她本意。”
“你还是如此。”韩望之笑道,“无论是鬼怪,还是妖魔,狠不下心来。”
“为什么要狠下心来?”闻启早想过来,无奈被自己侄子死死抱住大腿,急得他都想一脚把他给踹死了。
他上下打量一番来人,面无表情道:“鬼怪可不一定有人邪恶。死后的生魂,生前归根究底就是我们身边的朋友,又为何要对他们更严格。”
闻启走到昭然身边,眼睛瞬也不瞬盯着韩望之。
“他们只是死了,变了个模样,回来看看自己舍不得放不下的人。他们也是别人忘不掉丢不下的亲人。如果仅因为生死两隔,就将之前的情谊通通抛之脑后,是不是太绝情了些?公子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