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帝后老两口(99)
语气强硬,却莫名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曹相见见她面露笑容,也顺着昭然目光瞧去,欣然一笑解释道,“这儿有只流浪狗,常来找他玩儿,但那狗也三天两头满身伤疤,他就求着我写的。我没正经学过写字,写得太丑了。”
说着,曹相见竟像个被戳破了心事的少女,面上微露羞赧之色。
昭然眼神有意无意朝闻启看了一眼,宽慰道:“没关系,你能写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闻启跟在后面无奈笑了笑,没反驳她。
然而这一路上,并不轻松,沿街乞讨的人只多不少,偶尔还能看见半人高的小孩,拖着自己家人的尸体在黄泥地上艰难前行。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昭然却心知肚明自己无能为力。
她以前在北庭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更加血腥。
当时也遇见了一个和她同样年纪的孩子,将战场上的碎肉捡拾在自己包袱里,一点一点,小心谨慎,毫无遗漏。
毕竟穷困艰难时代,百姓易子而食,乱军掘墓而盗都不算什么新鲜事,她也是靠收尸赚钱。
昭然当时走过去问了句:“这些碎肉,你要捡回去吃吗?”
而那孩子只是摇摇头,平静道:“这是我的父亲。”
相较于那时的北庭,外族侵扰,人命卑贱而言,目前似乎算得上太平安康。但此等苦难若是降临到她身上,又怎会感叹一句“其实已经不错了。”
多少次,其实她都是袖手在旁,看万物草芥。
许是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路过一两个岔路口时,闻启会有意无意快走两步,刻意挡住什么。
昭然走上去挽着他的胳膊轻声道:“没事,走吧。”
正如曹相见所言,这个所谓的家里,当真可谓贫无立锥之地。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抱歉的话,就见闻启和昭然两个人宾至如归地席地而坐。
闻启大致理了理衣裳,盘腿靠着墙就坐在门边的地上。而后非常自来熟地招呼昭然坐他旁边。
此情此景倒像是到了自家一样休闲。
东拉西扯了片刻,昭然想到什么,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道:“沈家兄弟,我觉得不可全信,还是勿要过多依赖他们。有事找我俩就行。”
曹相见笑笑,“他们和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昭然一怔。
但细细想来,好像真的并无太多区别。
对何家而言,他们都是好心想帮衬一把而已。虽说昭然和闻启是旧相识,但难保人心不变,这么多年没出现,忽然跳出来,说要帮忙,又有何居心。
相比之下,沈家兄弟是承过何家的恩,前段时日还一直帮衬着,并未有过分要求。
就曹相见的视角来说,昭然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闻启解围道:“他们是外人,我们和何幸是兄弟,当然我们更亲啦。”
昭然问:“当时家中只有你和何遇两人吗?他们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半夜收留,岂不危险?”
曹相见揉了揉一旁不语的何遇,“我们一整天都在祈求神灵或者好心人帮一把。遇到他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说着,外面淅淅沥沥雨声更重,此时宫中宴会想必该中断了吧,过不了一会儿,想必就有人来请他们回去了。
月色平等地挥洒给所有人,而那头莺歌燕舞,这头却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连普通百姓都明白的道理,下雨了,要借人屋檐避雨。那灾乱了,大开城门迎难民不是同样的道理吗?为何还有人指指点点,还有杜季让这样的人趁虚而入,篡位夺权。
到头来,紧闭城门,任凭之前进城的难民在这阴暗角落自生自灭。而杜季让还是明君,反而先帝成了昏庸软弱之辈。
春秋笔法。
但,若是外头疫病横行,而屋内快弹尽粮绝了,他们的选择还会不同吗?
似乎永远没有正确答案,只是个人取舍罢了。
“您想看看何幸吗?”昭然忽然问。
曹相见似乎吓了一跳,旁边的何幸也紧张地双手攥拳。
而曹相见却像是预料到什么一样。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他不想回来,就有他的道理,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就成。”
何幸紧攥的双拳也松开了,“她还不知道我死了,就别让她知道了吧。留个念想总是好的。”
昭然说:“可是……”
可是如果是这样彼此隐瞒的结局,何幸就再难离开了。
但在这时,连于两人之间的白线开始虚化,逐渐分离成若干细碎颗粒,似乎下一秒就要断绝了。
曹相见道:“那场仗死了那么多人,他能活着就是万幸,不回来,心里也有一丝希望。这辈子见不到了也没关系,下辈子还能遇见,我心心念念记着呢。放心吧。”
她对着窗外晦暗不明的月色,不知道到底是说与谁听。
雨雾遮住了大半星光而显得阴晴不定。
她像是看见了自己儿子年少离家的背影,一身戎装,挺拔端正,脸上扬着笑说自己定会早日归来。
月色中,少年的背影不知何时多了些沉稳和坚定。
那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何幸对着曹相见的方向,双膝下跪,而她似有感触,抹了抹脸上的泪,起身说出门去看看柴有没有打湿。
“大哥。”昭然看着何幸逐渐暗淡的绿影,沉默了阵,叹道,“放心吧,我们会常来看他们的。”
何幸忧虑道:“你脸上的伤……”
昭然摇摇头,“刀剑无情,我都知道。但你当时不能杀了我身后那个将领,他虽然品行低劣,但在当时却是战士们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