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书(117)
更不要说他们当日所用,是一种只有人半臂长短的匕首,与其说是种兵器,不如说,更像是种食刀。
勾娘皱眉道:“当日我已全然失去理智,许多事情都记得模模糊糊,只是现在想来,他们五人所用武功都十分古怪,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寻常妖道,而是天罗余孽。”
自两人开诚布公以来,这还是勾娘第一次主动提起当日之事,曹野心中一动,却是问道:“勾娘,我先前就一直想问,若是有一日你全然失去理智,我该怎么帮你?”
这话来得突然,勾娘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了:“真到那时候,东家你难道不该掉头就跑吗?”
“我跑得过你吗就跑?”
曹野无奈,心想以勾娘轻功,抱着一个他都能如履平地,若是动起真格,就算是南天烛也未必能跑得掉。
这么一说,勾娘也发觉他不是说笑,脸上却是笑意未减:“那就不跑……但其实,东家你实在是多虑了,我不会在你面前失去理智。”
曹野扬眉:“我还有这本事?”
勾娘认真点头:“东家你忘了吗?先前在蜀州,我们逃离长生教时,我将棒槌的剑鞘丢给你,害得你在原地动弹不得。”
如此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事曹野又怎能轻易忘记,当即震惊道:“等等……当时勾娘你不会是……”
“正是,我怕一见血我就会失控,所以才故意将你拿不动的棒槌丢给你,让你留在我身边,跑也跑不掉,这样只要看到你,我就不会发疯。”
勾娘话说得直白,竟让曹野一时不知所措起来,而他还未来及作出反应,勾娘却已经一步迈到他面前,直勾勾看着他说道:“东家,你要知道,你是我的锚,只要你在原地,我就不会走得太远,所以,如果有一日我走火入魔,你不想跑,便走上来,我发誓,我即是勾陈,而勾陈永远不会伤害你。”
“勾娘……”
一路走来,曹野其实早已知晓勾娘性子,瞧着温和如风,实则却是一把顺风而来的火,待你觉察到它烧起来时,早已跑不掉了。
曹野如今便有一种跑不掉的感觉。
过去二十年里,他虽身居高位,但无奈声名狼藉,加之身子太弱,便是曹嵩病逝前有意想为他订一门亲事,最终却也还是不了了之。
就算是曹野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有人一心一意,就想将他留在身边。
他深吸口气:“但要是我不在呢?勾娘你一个人走火入魔怎么办?”
而勾娘想也不想:“若你不在我便只能强行克制,比如自封经脉,又或是像在中州,我主动讨了枷锁,也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她说着,又抬起眼盯着曹野:“而如今东家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难处,就不要再让我一个人发疯……如果担心我伤人,东家你就要来找我,我保证,只要你来了,我就疯不了。”
说这些话时,勾娘语气何其笃定,眼睛眨也不眨,就好像她不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命不久矣,天下唾骂已久的佞臣之子。
曹野心想,过去就算是云夷也从未这般信他,竟还将他当作理智尽失前的最后一道锚。
他失笑:“听起来,你好像没觉得我会失约。”
“因为你不是一个好官吗?”
勾娘对他眨眨眼:“我相信你,不会让无辜之人惨死在我手上。”
日头又升高了些,便是在这废驿站之中亦有日光晒进来,曹野与勾娘便在这光中对视,最后,他笑道:“那是自然,我不会让人惨死在你手中,更不会让你手上再沾多余的血腥。”
“……那便有劳东家了。”
勾娘弯下眉眼,先前深藏在眼底的阴霾已然一扫而空,她四下看了一圈:“这么看来,当年之事牵扯颇深,那尊黑弥勒十有八九早已落入幕后人之手……你打算如何和聂言交代?说实话?”
一提到这人曹野就开始头痛,叹气道:“聂言要有这么好打发就好了……只怕就算和他说实话,他也未必会相信,甚至还有可能引火烧身,所以,我已经在搬救兵了。”
解开九尸案真相,两人回到客栈时已过了正午,而曹野与勾娘进门时,南天烛刚醒,嘴里满满当当塞着一只肉包子。
孔雀在旁简直无话可说:“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高烧刚退就能吃肉包子的,真是说你是狗,你还真就喘上……”
话没说完,南天烛的眼刀便让他将后半句咽了下去,曹野见状不禁好笑:“某些人嘴不要太硬,昨天在床边守了一夜,这会儿倒嫌弃起别人吃肉包子了?”
这么一说,孔雀登时像是只皮球被戳漏了气,撇撇嘴换了话题:“你们那边怎么样?”
勾娘将先前他们的推测说了,南天烛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也就是说……是那些天罗余孽害死了这么多人,而他们之所以要收回佛像,是因为或许他们还有后手?”
光是想到,那些折磨了她十多年的人还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南天烛便感到一阵心慌,原先就还未恢复血色的脸刹那间又白了一个度,孔雀生怕她再度倒下去,赶紧插嘴道:“就算有后手,那也是十年前之事了,如今看你们大陇不是挺太平吗,比乌梁天天打仗强多了……”
“是啊……如今大陇确实能说的上是太平盛世……”
孔雀无心之言,却让曹野陷入沉思。
依他所见,大陇如今的安稳,几乎都是建立在十年前那一场战乱之上,若非阮云夷平乱,一旦天罗门成了叛军温巢,后果将不堪设想,而后,若非阮云夷去往北境,与乌梁大军在灰鹞岭玉石俱焚,这些年,大陇与乌梁也必将争战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