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书(175)
亮起的火烛照亮了靠在墙角的孔雀,而那种浓重的血气,便是从他身上来的。
孔雀的两只手腕都给人割开放血,以至于身上衣衫已经给浸湿大半,而他脸色惨白地睡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孔雀!”
太黑了,南天烛甚至看不清孔雀胸口是不是还在起伏,一时间只觉浑身血液凉了大半,只能大喊他的名字,试图将人唤醒。
“不要被邪祟迷惑了。”
而这时,黑暗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了她,孙老拿着一把沾血的匕首,慢慢从地窖一角走了出来,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今日在大街上,他一直跟着你,施展邪术让你说出那些话来,你不知道吗?”
“什么……”
南天烛满眼都是孔雀流血的手腕,心神大乱之际,甚至听不明白孙老的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
孙老冷笑一声:“你看你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要被这些混进城里的邪物迷了双目就会这样,你连他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他说着一脚将孔雀踹倒在地,瞬间,已在地上汇成小河的鲜血浸湿了孔雀半脸,让他发出一声低低呻吟的同时,也让南天烛清醒了过来。
孔雀还活着,但是……如果再这么继续放血,他就会死。
她现在不能慌。
南天烛暗中使力,很快发现,她只有左脚的脚踝被镣铐锁在了墙上,而因为身材娇小,那镣铐于她而言有些大了,若是硬挣……
南天烛心中几乎立刻有了主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孙老搭话:“他是我弟弟,你凭什么说他是邪祟?”
这时,孔雀手腕上的伤已经快要淌不出血来,孙老正要去割他脖子,听见南天烛说话,他扭过头来:“他是你弟弟?”
“不是亲的,但是,他是人是鬼我很清楚。”
南天烛有意说得大声,遮掩她挣镣铐的声响。
也还好,她趴伏在黑暗之中,加之本身就一身铃铛,一动就响,孙老似乎并未看清她脚上在做什么。
该死,镣铐卡在了骨头上……
南天烛咬紧牙关,她能感觉到那些她脚踝上的皮肤已经被撕开了,温热的血淌了下来,但是,却还差一点。
好在,孙老的刀最终没有再挨上孔雀,他冷笑一声:“不是亲的你如何敢断言他不是邪祟,先前在衙门时我便看出他与旁人不同,长相不同,打扮也不同,去殓房这样的地方却也丝毫不怕,还说自己成日会见尸体……只有邪祟才会如此,当日我便觉得,他待你过分亲昵,今日一看,他果然是为了借你之口妖言惑众,而我特意将你也一并带回,便是要叫你认清他的真面目,彻底清醒过来。”
这死老头到底在说什么……
难不成他是觉得她能像是潭州其他人一样,听信他的鬼话,眼睁睁看着孔雀死去无动于衷?
南天烛好不容易听明白一点,难以置信道:“他生得美,穿好看的衣裳又如何?他是个大夫,也是个仵作,常与尸体打交道难道不应该?只因你觉得他与旁人不同,便觉得他迷我心智,还要将他当作妖邪来杀?”
“妖邪都是如此,看起来就和寻常人一模一样,但是,只要你仔细分辨,总能发觉不同的。”
孙老睁大了眼:“当年,那钱老七也是这样,后头想来,他那时日日不出门,必是有古怪!都怪我,没有仔细看,这才会叫这邪祟在城中作乱这么久,吃了那么多孩子!还蛊惑了那么多人投入他门下!”
在潭州当差二十年,孙老自诩矜矜业业,从未漏抓过一人。
但是,他却偏偏看错了钱老七。
他喃喃道:“阮将军当年斥责我们,说我们有眼无珠,将这等妖物放进了城里……但今非昔比,今日我已能看穿这些妖物真身!小姑娘,这妖邪当众蛊惑你,我现在这么做是在救你!”
一刹那,对上南天烛愤愤望来的眼神,过往十年来所有不甘都化作了潮水,向孙老拍打过来。
他还记得,自年轻时起,便常有人夸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天生就适合去官府当差。
孙老对此深以为然,然而,直到钱老七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的那一日,阮云夷的斥责就像是一根鱼刺,深深插在他的心底。
一连有好几年,孙老都因此闷闷不乐,整日腹痛,人也跟着消瘦了一圈,他本已动了心思要辞去这份差事,谁想忽有一天,楚州竟传来消息,称仙蜕判官舌现了世。
而在那之后不久,潭州城中也开始逐渐有传言,说当年的钱老七其实就是披着仙蜕乾坤皮的妖物,若非如此,也不会一直藏在城中不被人发现,直到被无常心投生的阮云夷给揪出来。
可想而知,一直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的孙老在听到传闻的那一刻,心口大石头才终是落了地。
只是,还没等他轻松太久,另一个流言又传进他的耳朵。
有人说,当年自钱老七死后,乾坤皮也重归山林,如今,城外正有邪祟蠢蠢欲动,想要效仿钱老七披上能够使人脱胎换骨的乾坤皮,潜入城中来吃人。
竟还敢来!
一瞬之间,当年神火将军留下的训斥响彻孙老耳畔,那根这些年一直梗在孙老心里的刺也在这一刻,忽然化作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阮云夷已经身死归天,而现在若是妖物再来,他们除了靠自己,不能再指望别人了。
自那一天开始,孙老便“擦亮眼睛”,他叮嘱手下,若是在街上看到有什么可疑之人,都要与他汇报,然后再由他去一一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