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书(182)
这回再见,曹野的病似是又往深里去了,人看着更加苍白憔悴,但不知为何,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些过去没有的东西。
聂言眯起眼,总觉得这里头有些古怪,冷冷道:“贤弟,你应当知道身为阶下囚时,招惹我并不明智。”
他话音刚落,曹野便觉得喉咙一紧,不知何时,聂言的暗卫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扼住他的喉咙。
看着根本无力挣扎的曹野,聂言冷笑道:“我确实不能动你,但是以贤弟你的名声,外头有的是人想杀你,你知道,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护住你的。”
说罢,曹野喉咙上的桎梏方方消失,他俯下身子一阵猛咳,直到将头发都咳散了,最后,却是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惊动了树上的夜枭,甚至让聂言都愣在了那里。
“我后来想想,聂大人你的腿脚如此不方便,还要走这么远的路来接我上路,应当也不止是为了羞辱我吧?
缓了缓,曹野顺匀了气,抬起头在月色下盯着他:“聂大人,皇上把你从京中支开,你心里难道不慌吗?”
“……”
虽然聂言也知道,过去在朝野上,曹野多是藏巧于拙,但是,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究竟有多少城府,聂言心中也着实没有底。
但很显然,从上回曹野以身入局摆他一道就能看出,这小子远比他想的要聪明。
见他不说话,曹野笑了笑,一摸喉咙,果真火辣辣生疼,但他就像是察觉不到危险一般,还是继续将头靠在囚笼一角,背对那些暗卫道:“聂言,我以为你才是应该睡不着的那个,在这种京城里闹出流言蜚语的节骨眼上,皇上竟会放你这个首辅离京这么久,你心里应当很清楚,内阁首辅这个位置,皇上恐怕是想换人坐了,毕竟比起我,他大概更怀疑你,因为两回妖书现世,聂大人你可都身在京城。”
黑暗里,曹野虽是在笑,但眼睛里却只有两弯冰冷的月辉,而那张平时看起来苍白病弱的脸,此时竟也变得阴鸷起来。
聂言还未说出话来,曹野又笑:“你想把这件事扣在我头上,你以为皇上看不出来?我猜聂大人你心里也很清楚,皇上让你来押我是有意为之,或许他现在就在京中查你的底,又或许皇上想看看你会不会对我出手……先前你想抓勾娘他们,无非就是想要抓到一些我的把柄,增添一些胜算,只可惜,我不觉得你手下那帮废物可以抓到勾娘。”
三言两语,曹野将一切都放在了明面上,聂言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半晌才咬牙道:“所以,你才不想跑?”
“聂大人你希望我跑,不是吗?”
曹野坐在黑暗中与他对视,淡淡道:“我一跑便反倒做实了我心里有鬼,但我若是不跑,难过的就是你。聂大人,皇上给你出了一道难题,你既想看我痛苦,又不能让我死,我想这一路日子应该不会比我好过太多。”
“曹野,我可真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连这种掉脑袋的事,都敢拿自己来下棋。”
聂言深呼一口气,事到如今,他隐约感到曹野此番自投罗网,恐怕还有别的目的,而若是他不搞清楚,只怕之后吃亏的就是自己。
想到这儿,他挥手屏退了周遭的暗卫,走上前低声道:“贤弟,你这又是何必,既然这一路都要一起走,我们其实不必这样针锋相对。”
“针锋相对?不是聂大人你先来吵我睡觉的吗?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曹野眯起眼笑了,越发像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狐狸,明明身处劣势,但又泰然自若敢和人呲牙,仿佛就在自家宅子里一样自在。
“贤弟,你还真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只是,聂言毕竟是聂言,脸上很快恢复了笑意:“你身体不好,为兄是不该吵你,之后等进了城赔你一顿炙鸭子,不过嘛……关于你弟弟的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和你直说。”
“阿深?”
一瞬间,曹野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裴深怎么了?”
见状,聂言知他终是扳回一城,笑道:“自京城发现了妖书,有关观音血的传闻到处都是,抓了数人,却始终问不出那妖书来历,皇上为此十分烦心,龙体抱恙,可偏偏此时,却又传来消息,称贤弟你在楚州,竟当面见到了同为仙蜕的判官舌,甚至还让当地官府百姓一同去神火庙祭拜……可想而知,皇上听完之后自是十分生气,当即命我将你捉拿回京……”
说到一半,聂言有意顿了顿,故作惋惜道:“不过,谁叫裴大人与你兄弟情深,听闻了消息,他立刻赶来宫中面圣,想为你求情,但贤弟你也知道,裴大人素来不善言辞,一番劝说反倒更是火上浇油,这不,还平白挨了一顿杖子,现在正在家中休养思过呢。”
第96章
最终,聂言也还是没从曹野口中套出话来。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曹野会是这么难对付的人,毕竟他从小看着曹野长大,十分清楚,这孩子身上没有半分他爹的影子,虽是圆滑通达,善度时势,但恪守本真,心肠太软,这样一个人身处朝野之中,想要站稳脚跟容易,但想要爬到高位,却是难如登天。
也好在,过去,曹野似是对那些东西也没有兴趣,他在刑部三年行事规矩,从不惹事,只是,因其心思玲珑,皇上待他也不错,时常召他来御前相见,曹野对此更是应对自如,年纪虽小,但每回面圣,往往能做到既不露了锋芒,也能将事情办妥,任凭是聂言也挑不出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