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书(44)
他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但还来不及细想,天边却是忽然传来一声轰隆雷响,将孔雀吓了一跳。
“怎的忽然打起雷来了?”
一想到他们刚刚才开了个满是雷纹的棺材,孔雀不由脸色骤变,但曹野却知,如今正是换季,夜里雷雨也并非罕事,只是,他们面前便是雷击木还有青铜棺,若是当头打下霹雳就算完了。
“快收!这些都是证据,到时若想证实此人并非天王胆,我们还需拿出这些尸骨!”
曹野话语刚落,已有零星雨点砸在他脸上,勾娘见状竟是直接脱下外衫将地上那些尸骨都包了,而待到几人填好土回到先前山洞,外头已然暴雨如注。
“多亏了那俩人没有再回来!”
孔雀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先把锄头放回去恢复了原状,很显然,碰上这种鬼天气,那两个太和弟子多半早就回去了,也就只有他们这样半夜掘坟的冤大头才会留在这个不祥之地。
南天烛似是经常这样露宿荒郊野外,很快便在洞中一角生了火,轻车熟路道:“我闻过了,这一块儿本就是他们生火取暖的地方,还有些焦味残留,在这儿生火不会被发现。”
这场夜雨还不知要下多久,四人在洞中无事可做,最后,孔雀和南天烛撑不住,双双倚着岩壁睡了过去,而勾娘让曹野也补一补眠,但曹野却只是苦笑着摇头。
“也只有他俩能在这种死了很多人的地方睡着吧?”
曹野这么说着,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兜巨人尸骨上。
他与勾娘同行了一路,早知勾娘有洁癖,外衫穿两层便是为了隔脏,如今却是直接将她那洗得灰白的外衣拿来包尸体。
再一想到勾娘先前照顾了自己整晚,曹野顿觉过意不去,无奈道:“勾娘……下山后我送你一套衣裳吧,到时找布庄量了,好好做一套。”
“为什么?”
没想到,勾娘听了他的话却是一怔:“这套衣服洗洗还能穿,我们盘缠本就吃紧,羊毛出在羊身上,你送我衣裳,最后还不是缩减我的工钱?”
而这下换曹野愣住了:“等等……勾娘你不是,有些洁癖吗?”
“洁癖?”
“要不怎么穿两件外衫,还带那么大的棒槌?”
曹野说完,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最后勾娘却是给逗笑了:“我穿两件外衫,是因为不论洗衣还是走镖都容易弄脏外衫,至于我那棒槌是用来做什么的,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这么说……你没有洁癖?”
曹野方才反应过来,一直以来他似乎是会错了意,不禁好笑:“你洗衣那么用力,都把衣服洗白了,我上回看见你在溪边拿着棒槌猛锤,还以为你和那些衣裳有仇呢?”
他说完,烧得正旺的火堆忽发出噼啪一声脆响,而勾娘安静地望着火苗摇曳了片刻,终是说道:“我所练功法需要清心静气,若是心烦意乱,便容易走火入魔……我家中祖辈有许多都发疯而死,也因此我洗衣用力只是为了排解心中烦闷罢了。”
“烦闷?”
曹野看着勾娘平静侧脸,很难想象她也会有烦闷的时候,打趣道:“不会是嫌弃我这东家钱少事多,边洗衣边骂我吧?”
他本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结果勾娘竟是当真似笑非笑地看回来:“你也知你这活是钱少事多?”
“我……”
曹野一时语塞,心想这可真是挖坑给自己跳,无奈道:“芝麻官之所以叫父母官,管的可不就是这些零零碎碎鸡毛蒜皮的小事?加上我又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是没办法呀……”
他说着竟还装可怜地咳了两声,好在,勾娘也不是真的要同他计较,只是扭过头去接着看向篝火,两人之间再度安静了下来,就在曹野开始感觉昏昏欲睡之际,他却听见勾娘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倒希望你能拿出点贪官的样子……”
这话一出,曹野只觉得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顷刻间便醒了。
他无言地望向勾娘,又听勾娘这时语气淡淡地补上了后半句:“你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拼命,要是你死了,我就拿不到工钱,所以我希望你贪一点,每到一处就多和官府走动,吃好睡好,不要想着三天查完一个案子,然后,也再也不要雷雨天半夜挖坟了。”
“……”
一时间,曹野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心中又何尝不明白,碰上这些关乎神火将军的案子,即便朝廷不摧,他也不愿意久拖,只因他在离开永州前和阮云夷说了,他会管这件事。
不论神火庙里的神火将军是不是阮云夷,曹野都要管这件事,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人可以玷污阮云夷的名字。
一路来他都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勾娘还是看出来了。
曹野忍不住笑:“我都说了,我从小仰慕阮将军,如今他虽已不在,但百姓仍信神火,拜神火,只要神火庙里还立着阮将军的塑像,我就必须要查清楚这些事……再说了,我现在可是奉旨查案哎,拖得太久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努力想将自己的干系撇干净,却是久久没等来勾娘的回应,等他再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勾娘竟也不知何时抱着棒槌睡了过去。
“还真是越艰苦越容易睡着……”
曹野哭笑不得,独自又在篝火边熬了一会儿,终究是被山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催着睡着了。
天亮之前,东山上的雨停了,趁着天色将明未明,四人下了山,一路上还不忘抹平了地上的脚印,只为不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