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意(163)+番外
她说的是事实,只是此时无人会想到其他,单是听她继续道:“殿下说的不错,一个死士一旦为了求生,便也就不算死士了。今日我既然落入殿下手中,也知时日无多,可我想求殿下,再给我一点时间,有些事,我还不能说。”
说罢,她突然温柔地低头,再抬头,才缱绻看向地上的青年。
“半年,给我半年的时间,可好?”她道,“这个村中的人不知道真相,他们只是为了吃喝不愁留在这里的苦命人,甘愿做一无所知的守陵人。你们若是想知道这墓穴是谁所建,就给我半年的时间。”
晋舒意瞧着她,半晌,她扯了扯淮砚辞的衣袖。
后者惊疑,有些僵直地转头。
她心思还在潋儿身上,只虚握掌心同他低声耳语:“她好像有了身孕。”
如此,便能解释得通此番所言。
淮砚辞并不是什么会大发慈悲的人,拷问人的事情做得不少,孕妇,却是头一次碰见。
尤其现在衣袖还在她手中,贴得甚近,她的唇就在他耳畔,说完那句也未离开,似是等他的答复。
此墓乃是为了宜王之母所建,建立者以爱妻立碑,却又不是先皇。
那么这其中牵扯,委实不会简单。
此人能叫这个潋儿如此忌惮,又养得起死士,实在很难不叫人联系此前种种。
但——
“好,本王姑且答应你。这山中之事倒也不算急迫,本王等得起。”
罢了,他一挥手:“玄枵,给她接骨。”
“是!”
青年一离了控制,便就爬向了女子。
他一面给她松绑一面紧张地问她疼不疼。
玄枵面无表情地替女子接骨后道:“老实点,别想再耍什么心眼。”
却是阿七抖成了筛子,他恨不得抱住玄枵:“什……什么叫……叫下头是墓穴啊?还有尸身?还两个?!那我……我昨晚睡……”
玄枵想扒开他,实在扒不掉。
最后只能由着他抱着胳膊抖。
晋舒意只是看了一眼就往外走去。
淮砚辞折身跟上,他想解释些什么,却发现她面色有些不对。
“晋舒意。”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晋舒意似是无知无觉,只是顺势看住他:“有点不对,她若只是很久以前远远见过你,根本不需要害怕防备如斯。”
“你怀疑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她看我的时候,反应很大,就像你说的,防备?又或者是慌乱?我说不好,总之也是与看阿七不一样的……”
她自己也全无头绪,只是今日此时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再寻机会。
无奈间,她只得暂且放下思虑。
而后,她便感受到胳膊上的力道。
淮砚辞也发现她眼神的变化,几乎下意识要松开,可偏偏,他复又紧了一道。
“我们谈谈,”他道,“可好?”
第八十四章 你喜欢我一下真的这么难吗……
眼下也是再无其他事可做,纵使是有,恐怕也了无心思。
“殿下想谈什么?”
想谈什么——
谈他是如何去到芜州,又是如何想要留下。
谈他是如何想同她坦白,又如何在开口的前一刻收到她的放夫书。
谈这些年瞧过无数次的她,又如何在假面之下化作不过同她擦肩而过的路人。
谈她入京那日他等在巷口的重逢。
又或是,谈谈少年说不出口的心思终有一日一发不可收拾,却早已在自己划下的鸿沟里作茧自缚,再难跨一步。
想谈的东西太多了,可这一刻,淮砚辞却觉得,好像也没有一件是重要的。
他不重要。
“谈你想问的,”他说,“绝无隐瞒。”
晋舒意站正了,直直面对他。
须臾,她开口:“可是,我没有什么想问的。”
“……”
“我原谅过水从简的不告而别,身份、我的放夫书,都是推他出去的缘由,”她道,“直到方才看过他们,我才突然明白,有时候我们并没有资格原谅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好比外祖和书铖瞒着我,可他们仍是最爱我的人,这矛盾吗?”
她自问自答地笑了:“并不。所以,好比水从简和淮砚辞欺我骗我,却也都曾护我在身后,这也是事实,不过当下的选择罢了。我们非亲非故,他们究竟选择成为谁,是自由的。”
“自由的……”终于,淮砚辞重复了一遍。
“对,说起来,你我本就只是合作的契约人,既是生意,银货两讫皆大欢喜,至于往后对方是要买米还是买菜,是要做厨子还是做木匠,其实全无干系,并不需要说明。”
淮砚辞看着她平静的脸,一颗心顿时揪在了一起。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在划清界限。
什么银货两讫,什么皆大欢喜,什么全无干系,每一个字眼似乎都带着刺,划拉得他此时整个胸膛都漏风般的凉。
而后,又觉得莫名的恼火。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这么气定神闲地总结他们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凭什么她说两讫就两讫?!
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是她,一遍又一遍叫他信以为真的是她。
可醒来翻脸不认的人是她,一纸休
书要他走的人也是她。
如今一路相携的人是她,说要加入暗门一起查案的人是她,到头来,非亲非故四个字就这么轻而易举砸过来的还是她!
“你觉得,我们这次回了京中,还能全无干系?”终于,他道。
晋舒意点点头:“只要殿下想,自然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