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意(41)+番外
沉默。
男人面上瞧不出情绪,只是往后靠了靠,似乎是在思考。
晋舒意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了。
“舒意是真的仰慕殿下笔墨,并非一时兴起,昨日会打退堂鼓,亦是担心殿下因为有皇后娘娘开口所以为难,并非轻易放弃,殿下若是觉得舒意是出尔反尔之人,实在是错了。还请殿下明鉴。”
“出尔反尔……”没想到,那人却是拣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像是觉得很有意思,“本王倒是该是夸小姐一句聪慧呢。”
“……”晋舒意后头一哽,也不知这“聪慧”是讽她有自知之明
当真出尔反尔,还是夸她猜中了他的想法。
总之,好像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话。
她绷紧了脸,耐心道:“殿下谬赞,舒意说了,是真心求取墨宝,若有表述不当的地方,还请殿下指点。”
“你说得很好。”说完这句,男人便重新又捏了笔不再看她。
晋舒意蹙眉,又是片刻,她上前几步:“敢问殿下,舒意要如何做,才能得殿下笔墨?”
笔尖顿住,淮砚辞目光凝在了案前鹅黄衣衫上。
再往上,是她绷紧的唇线,显然已经是带了些气性,却又隐忍不发,很是别扭的模样。
真不愧是晋大老板啊。
一如往常。
“好啊,那任小姐不若说说,如何仰慕本王的?”
“……”
“又是何时开始的?”
“……”
第二十三章 深意
更漏嘀嗒,隐隐似是催促。
晋舒意觉得整个人都僵得厉害,尤其是嘴。
不然,怎么半天都磨不出一个字来呢?
是听错了吗?他方才说的仰慕什么?
可他问得那么理所当然,应该是她听错了吧——
照理说,场面话她最是擅长的,但对面投来的视线太过清亮,清亮到直白,仿佛料准了她在说谎。
“我……”终于,她找回了一点声音,“说不好。”
似是听了个笑话,对面哦了一声,带着轻挑的尾音。
晋舒意听得一震,清了清嗓子,重新解释:“回殿下,舒意是几月前才回的京,虽说对殿下了解不多,却也知晓当年乃是殿下英勇站出,以身相替,换得陛下出兵的机会。仅此一桩,舒意便知殿下必是心有丘壑之人,古人道字如其人,舒意相信,有此大义者,笔墨定也是极品。”
无论是否错听,笔墨二字她都刻意咬得重,有意避免对方误会自己本意。
话说到这,那人便呵了一声,不轻不重,像是反驳,轻易叫她瞬间又没了底气。
话音突兀断开,便左右续不上了,颇显尴尬。
淮砚辞失笑。
也是,还能指望她说出些什么来。
她惯来随机应变得很,加上任徵那莽夫定是没少给她灌输些官场的混账话,如今对着他,她能抖出的话倒也是越来越光鲜了。
还学会了奉承。
眼瞧着那一抹鹅黄,他微微后仰,靠上太师椅背。
这是印象里没曾见过的色调,轻而亮的鹅黄如今落在她身上,更平添几分陌生。
好比她如今的身份,镇国侯府的千金,更甚是几日前,她险要做了状元夫人。
思及此,目光便就更沉了几分。
“听闻任小姐懂玉。”
晋舒意正等着他后话,不想等来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犹疑看上。
不明所以,正见他手边玉扇,怕是这事儿还没过去?
无奈,只能就着他的话音回答:“略懂。”
“略懂?”座上人念了一遍,那玉扇便入手,“本王记得,还扇来的人说这是上好玉料制成,难不成小姐又骗本王呢?”
这又字可用得当真精髓,叫晋舒意立刻就绷紧了神经:“回殿下,方才是舒意谦虚了,其实玉石一道,舒意确实是懂的,这玉扇也诚然是难得的好玉,承蒙殿下不弃。”
“谁告诉你本王不弃了?”
“……”今日莫不是要当面算账?!晋舒意张口结舌,忽想起自己曾经于玄枵面前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半晌才认命低头,“舒意知道了,舒意回去后,定再寻好玉另制,还请殿下稍候时日。”
“还是头一次有人欠了本王的东西,敢叫本王候着的。”
他说得平心静气,晋舒意却不敢妄想,只觉突然切身体会了一把小太子的苦楚,日日对着这样一个太师,可怎么活?
原本还以为小太子是夸张,如今临到自己头上,才知什么叫感同身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便就是故意为难了。
晋舒意自问并没当真招惹过他,若非本性使然,此人所为实在是叫人想不通。
若是本性如此——
那可真的是同水从简大相径庭。
她咬咬牙,只恨自己会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实在是荒谬。
王爷,自然是王爷。
想着,她扑通跪下:“舒意知错,还请殿下明示。”
她跪得太干脆,干脆到连寒崇都顿住笔。
再看太师,后者面上阴晴不定,攥着玉扇的长指亦微微泛白,简直风雨欲来。
殿内霎时静默如斯,无人动弹。
最先是窗棂嘎吱一声,而后是风声灌入。
殿内纸页翻飞,哗啦啦作响。
“啪”的一声,是镇纸压上。
晋舒意眉眼一纵,略微起身。
“所以任小姐,”那人声音无波无澜,“想要什么字体?”
忽闻这句晋舒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发现那人已经蘸了墨,笔尖舔在砚台上,缓缓,像是准备就绪,才顿悟。
他这是答应给写牌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