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每天都在跟身体里的魔鬼打架,他想杀了身体里作祟的魔鬼,但他越在意,那个魔鬼的力量就越大,他也就越痛苦。
最可怕的,每一次顾维自己解决,白鸽的脸跟身体都会在他眼前晃,他怎么都甩不掉。
白鸽的身体在他眼底上下动,脖子上的汗珠在夕阳里是泛着光的,从下巴淌过脖子锁骨,顾维还数过,有一次光胸口就流了32滴汗。
顾维总是想,白鸽怎么那么多汗,他不光汗多,眼泪也多,一颗一颗砸在他身上。
白鸽的身上都是青,是他掐出来的。
白鸽肚子上腿上都是两个人的脏东西,平时那么洁癖的他,那时候却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把白鸽弄得更脏一点儿。
那些脏东西还发邪,连带着照进来的阳光都染了邪气,往他的身体里渗。
顾维知道,他得离白鸽远一点儿才行,白鸽有毒,白鸽还在他身体里下了毒。
顾维告诉自己,只要把那两个月的事忘了就好,忘了那个夏天,忘了白鸽就好了。
白鸽是冬天找到顾维的,顾维正在跟同学聚餐,白鸽敲开包厢门,他穿得很厚,身上的羽绒服鼓鼓囊囊,但那张脸却轻薄得很,还被风吹得通红。
“顾维,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其实白鸽当时心里想的是,可算是逮到顾维了。
白鸽忽略包厢里的其他人,直接走到顾维身边,拉了拉他衣服:“好久不见啊。”
“顾维,这是你朋友?”有人问。
“嗯,我是他朋友。”顾维没应声,说话的还是白鸽,白鸽在外面冻得不轻,说出口的话也是黏黏糊糊的,很容易让人多想。
有人就开始起哄:“顾维,不会是男朋友吧,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顾维不想在包厢里跟白鸽拉拉扯扯,也不想在外面闹笑话,拎着衣服站起来,跟同学说了声之后就跟着白鸽走了。
白鸽一直拽着顾维胳膊,生怕他跑了。
一出包厢门,顾维的脸就拉了下去,立马甩开白鸽的手:“撒手,别拽我。”
“你为什么躲着我?马上过年了,我去你家,你爸妈说你还没放假,我就过来了。”
“你说我为什么躲着你?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咱俩就当不认识。”
“睡了两个月,”白鸽声音一下拔高,“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顾维太阳穴都在跳:“你能不能小点儿声?”
白鸽四处看了看,走廊上有人听见了,扭头在看他俩,白鸽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顾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夏天的时候……”
“不要再提夏天,”顾维打断他,“我讨厌夏天。”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
“对不起有用吗?你能把时间倒回来?”
白鸽想都没想就说:“如果时间能倒回来,我就早点儿去找你,顾维,我只是跟你道歉,但我不后悔。”
顾维听着白鸽又无赖又疯的话,眼睛都快裂开了,声音也是裂的:“白鸽,你个疯子,别再说了。”
白鸽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又高了:“不是你不提就不存在的,我们做了一整个夏天。”
又来了又来了。
顾维不想跟白鸽说话,扭头就走。
“你等等我,”白鸽追上去,“我其实还想来问问你,你腿好了没有?”
顾维怪声怪调:“我现在很好,谢谢你夏天的‘照顾’。”
白鸽也不管顾维的阴阳怪气:“好了就行。”
他说完,从自己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顾维,我刚刚在路上看到有卖地瓜的,特别香特别甜,我给你买了几个,刚刚你饭还没吃完呢,你尝尝,很好吃。”
顾维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出了餐厅大门就顺着马路往前走,白鸽就一直小跑着跟着他,手里还举着包着地瓜的油纸包。
前一天晚上刚下过大雪,晚上温度太低,路面有的地方结了冰,白鸽一直盯着顾维,也不看路走。
白鸽踩到结冰的路面上,脚下打滑就要摔,一辆摩托车蹭一声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如果不是当时顾维正好回了下头,拽了白鸽一把,白鸽一定会被摩托车撞飞出去。
“你是要死吗,要死别死在我眼前。”摩托车飞远了,顾维又一把甩开白鸽。
白鸽也被那辆摩托车给吓到了,半天没说话,油纸包里的两个地瓜掉在地上碎了,他手里还举着最后一个地瓜傻在那。
只不过他一直揣在怀里捂了一路的地瓜,早就被风吹得凉透了。
顾维原地转了好几圈,往台阶上站了站,他不知道现在要去哪儿,也不知道怎么把白鸽打发走。
白鸽也站上台阶,又问了一遍顾维吃不吃,顾维说不吃,他自己一口一口吃已经凉透的地瓜。
“地瓜凉了不好吃,还是热的香,又甜又糯,刚刚买的时候就剩下四个了,我全要了,去找你的路上就吃了一个。”
“其实我还给你带了不少东西,但我的行李箱落在出租车上了,给你带的东西都丢了,我不记得出租车牌。”
“你手机号换了,我找不到你。”
“这半年,我经常想你,醒着想,做梦也想,干什么都想。”
“晚上我也不知道该睡哪里。”
“真冷啊,顾维,我想做,我现在就想跟你做,特别想,怎么办?”
白鸽一口地瓜一句话,把吃地瓜还有自己吃没吃饭跟上床的话并列在一起,好像上床这件事儿跟吃地瓜没什么区别,都是白鸽这一刻无聊了想说的而已。
晚上9点,当时顾维看了眼手机,要过年了,不远处的江边还有情侣在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