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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羽衣仙子(43)CP

作者: 文炎文 阅读记录

谈意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被沈英南拉着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小孩又不爱看什么石斧头,什么黑陶器,拉着谈意惟在前面走得飞快,阮钺见小孩闹起脾气,很无奈地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就这样,说好的三人游变成了二加一人,三个人都兴致不高,各怀心事的样子。

在逛到二楼第三个展厅的时候,谈意惟的裤兜忽然震动起来,响起微信语音格外聒噪的铃声。

他看了看周围认真看展的观众,慌忙把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按了接听。

来电的是嵇贤,孟流的男朋友,谈意惟和嵇贤并不熟,刚一接听起来还稍微犯了几秒社恐,他怯怯地“喂”了一句,听到那边一阵急促的风声和喘息。

嵇贤好像在跑,一时没能说得出话来,作为体育生,他的肺活量本来优越,能跑成这个样子,很不对劲,很不正常。

谈意惟渐渐也紧张起来,松开沈英南的小手,双手拿稳手机,又“喂”了一声,问“嵇同学?有事吗?”

嵇贤不知道是在哪里飞奔,声音远远近近,断断续续地抖,几秒钟之后终于说得出完整的话,谈意惟仔细听,听到他说的是:“谈学弟,孟流出事了。”

孟流?谈意惟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孟流本来暑假期间也留校,在校外报了英语机构学雅思,没课的时候就来迟映鹤的工作室给毕设找灵感,但7月底的时候忽然接到家里太奶病重的消息,匆匆忙忙回老家去了,就在前几天还在三人小群里和迟映鹤讨论做画册的事,怎么能突然“出事了”?

阮钺这时候也追上了谈意惟,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讲电话,却见他的脸渐渐地、明显地失却了血色,然后摇摇欲坠地晃动了一下。

嵇贤说,孟流的父母意外发现了他的裙子和丝袜,暴怒之中打坏了他一只耳朵,他从家里跑出来,打算回学校,在路上被车撞到,好像车轮压到心脏,当场就……

谈意惟听了,摇晃了一下,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不流了,双腿失去内部源源不断的循环动力,立刻软得失去了知觉,膝盖一弯就要往地上跪,阮钺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上臂,手夹在腋窝处把他撑起来。

嵇贤勉强维持着可以辩认的语音,继续对谈意惟说:“孟流的爸妈可能会联系辅导员去宿舍收拾东西,我想麻烦你,在辅导员之前,把他的东西拿出来,保管一下,那些衣服,都是他自己一点点攒钱买的,他的舍友离校都不在,我只能给你打电话……”

谈意惟发着抖,几乎无法站立,所有重量都压在阮钺的手上,他握着手机,用了全部的力气,艰难地回应道:“你放心,我一定……我一定……”

最后几个字没说出口,淹没在一阵泣不成声的呜咽中。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沈英南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突然开始爆哭的小谈哥哥,周围有游客也纷纷看过来,阮钺倒很冷静,也不先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轻声细语地安慰,说:“我们先去洗手间好吗?洗把脸好不好?”

谈意惟拿掉一直戴着的口罩,胡乱擦了擦眼泪,摇摇头,说:“我要回学校,我得去学校一趟,现在就回去。”

阮钺这个时候不可能让他单独行动,一手拉着沈英南,一手搂着谈意惟,从博物馆最近的南门出去,在路边打了车回学校。

路上,谈意惟一直沉默,只觉得一阵一阵地恍惚。他和孟流真正熟悉起来也不超过半年时间,但几乎每天都聊天,线上线下,聊创作,聊喜欢的人。作为一个敏感且经历过诸多不幸的孩子,他早应该认识到世界的无常,人生的脆弱易朽,但当死亡的阴影真正笼在头顶,在某个瞬间突然失去身边熟悉的朋友,这种迅疾的、深重的悲伤与惊愕还是轻易地击垮了他。

阮钺没有出声打扰他,一向聒噪的沈英南也全程安静如鸡,下车之后,阮钺把小孩寄存在校门口保安室,又问保安大叔借了一辆自行车,载着谈意惟去了孟流住的2号宿舍楼。

阮钺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了现在是要去一个学生的宿舍收拾东西,谈意惟的脸紧紧贴在他后背上,渐渐地有了些湿意,他耐心安慰着,飞速骑到楼下,翻身下车之后,正准备扶着谈意惟上去,却被软绵绵地在肩膀上推了一把。

谈意惟推他,让他放手,说:“我自己上去,你别跟来。”

孟流的那些女装,不能让阮钺看到,谈意惟虽然情绪激动,却也还牢牢记着这一点。阮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跟着上楼,但见谈意惟连走路都不稳当,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同意,就说:“不行,你这样子我不放心。”

一点强硬的语气,绝对不能让谈意惟在这种状态时离开自己视线,但谈意惟的态度也没有软化,拼命地掰开他的手,一个人就要往宿舍大门里进。

阮钺向前一步,铁钳一样拉紧谈意惟手腕,有点生气,又有点莫名其妙:“别闹了,受伤怎么办?”也许会在楼梯上摔倒,也许会从上铺跌下来,阮钺没再多说,强行拖着谈意惟往里走,谈意惟被他拖行了几步,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忽然崩溃了,他膝盖打弯,重心下移,双手拽着阮钺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我要去帮谁收拾东西吗?”他忽然用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像经过狭窄管道的挤压,音调高,抖得不成样子。阮钺被这种陌生的尖利声音惊倒,回过头来诧异地看向他。

他的牙齿打着颤,心里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填满,孟流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喜欢女装,喜欢漂亮裙子,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会受到这种摧残,被打坏耳朵,被几吨重的车子压住心脏,那么上进,那么热心的一个人,为什么竟然连努力活下去的机会都被剥夺,就那样凄惨地死在了令他爱憎交织的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