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是个初中生(43)

张佳慧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李老师”三个字让她的眉头皱得更紧。

“喂，李老师您好……是，我是杨筱彤的妈妈……”张佳慧一边轻声说道，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阳台走去。她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仿佛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一般。

杨筱彤原本正开心地吃着早餐，手中的勺子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她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母亲的身影，当妈妈回头看向她时，那一瞬间，杨筱彤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妈妈的眼神让杨筱彤感到无比熟悉，那是一种充满深意的目光，其中蕴含着“待会儿再跟你算账”的意思。杨筱彤不禁心头一紧，她太了解这种眼神了，每次自己犯错或者惹妈妈不高兴的时候，母亲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杨筱彤默默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粥碗，原本香喷喷的粥此刻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她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女孩原本是那么的光彩照人，笑容灿烂，充满了青春的活力。然而此刻，坐在餐桌前的她，却只是一个又要因为“爱美”而被母亲训斥的初中女生。

杨筱彤盯着母亲走向阳台的背影，耳朵不自觉竖了起来。阳台门没有完全关严，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飘进厨房。

“...迟到？...这周已经第三次？...我会和她谈谈...”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杨筱彤的心头。她的手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粥，那原本粒粒分明的米粒，此刻已经被泡得发胀，变得黏糊不堪。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上周三，那天早上，她为了等待痘痘贴完全贴合皮肤，耽搁了一些时间，导致出门晚了整整七分钟。而周五呢，又是因为突然发现防晒霜涂得不均匀，她不得不重新洗脸，这又让她的出门时间推迟了一会儿。

正当杨筱彤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张佳慧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让杨筱彤感到无比熟悉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失望、困惑和强压怒意的复杂神情。杨筱彤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上学期期末看到数学成绩单时的情景，当时的她，也是如此的茫然失措。

“李老师说，”张佳慧放下手机，声音出奇地平静，“你这周有三天都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

杨筱彤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碗边：“我们组这周值日，要早到...”

“值日生应该提前二十分钟到校。”张佳慧打断她，“而你，每天光是在浴室就要耗掉半小时。”

厨房挂钟的秒针走动声突然变得异常响亮。杨筱彤感觉喉咙发紧，她盯着妈妈衣服上的一处褶皱——妈妈最近工作太忙，顾不上熨衣服，都起皱了。

“我没有磨蹭，”杨筱彤终于开口，“我只是...在做必要的护理。”

“必要？”张佳慧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已经干净的灶台，“初中生需要往脸上涂五层东西才算干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块香皂洗全身。”

杨筱彤紧紧地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仿佛这样就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她从小就会，每当内心充满委屈和难过，却又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时，她就会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那块香皂的故事，她已经听过不下二十遍了。妈妈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述着，那块香皂是如何在生活中发挥着多种用途的——既可以用来洗脸，又能用来洗衣，甚至还可以用来洗澡。妈妈还会讲述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她是如何在零下的温度里，步行一个小时的山路去上学的。

每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杨筱彤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一方面，她对妈妈所经历的艰辛感到无比愧疚，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太过安逸和舒适；另一方面，她又对妈妈的讲述感到有些不服气，觉得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与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时代不一样了...”杨筱彤小声说。

“什么？”

“我说，”杨筱彤抬起头，“现在空气质量差，紫外线强，皮肤需要更多保护。这是科学。”

奶奶听到母女俩的对话，停下擦灶台的动作，眉毛高高扬起。杨筱彤立刻后悔了——那个“科学”用得太过刻意，简直像在挑衅。

出乎意料的是，张佳慧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走到冰箱前拿出一个玻璃罐：“把这个带上。”

罐子里是自制的柠檬蜂蜜，杨筱彤每天上学都要泡水喝的。她接过罐子时，注意到妈妈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那是去年冬天为她熬梨膏时不小心烫伤的。

“谢谢妈。”杨筱彤轻声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张佳慧伸手整理了一下女儿微微翻起的衣领：“我不是不让你护肤，只是...中学生还是该以学习为主。外表干净整洁就够了，不用那么...”她斟酌着用词，“那么精细。”

杨筱彤点点头，没有反驳。她知道妈妈不会理解，就像不会理解为什么必须用36度的水洗脸，为什么涂防晒霜不能像刷墙一样胡乱抹开。那些在妈妈看来多余的步骤，对她而言都是必要的防护墙——抵御镜子里的不安，抵御教室里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

“我尽量快一点。”杨筱彤最终承诺道，虽然心里清楚这个“尽量”会有多大水分。

张佳慧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去拿书包吧，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