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心渡世(77)
老学究加重了语气,众书生已经有人垂下头,不敢直视。也有人开始反思,越发白了脸色。
“善待草木,善待一切,他们虽无生命,但他们赋予了你们文字灵魂。老朽言尽于此,若不知悔过,老朽亦无可奈何。”
那些书生垂头丧气的下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如醍醐灌顶,纷纷回去将家中之物妥善保管,不敢再有半分懈怠奢靡。
今日笔墨之祸,他日难保会惹出更大的祸端。老学究回了陆府,已经是三日之期,他身子虚弱的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了,可还是强撑着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走到青文官眼前,站定。
“小生幸不辱命。”他脱离了那副躯壳,灵魂还是那副染墨的样子。
青文官默了默,伸手挥掉了陆子墨身上的墨气,陆子墨瘦削的魂体这才显现。羸弱不堪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最后一次,”青文官敛眸,陆子墨疑惑的看他,就听见青文官的声音落入耳畔。
“经了这一次,陆子墨,你只剩下二十年的阳寿,可有怨言?”
“没有,小生感谢青文官,还能给小生赎罪的机会,不然不知道还要错多离谱。”
陆子墨言辞恳切,青文官神色稍缓。墨色骤然涌入,陆子墨闭上双眼,再睁开双眼时,他才看见自己已经回到了身体里。
出门时忐忑不安,可见城内秩序井然,看来百姓已然忘了那些动乱。
看来是青文官抹去了记忆,只是不知,那些人是否也忘了……。陆子墨心焦不已。
他再去书生家中探访,见他们都恭敬了许多,不再如之前浮躁。
不由欣慰。
第66章 胭脂剔透心上符(一)
墨人之事尘埃落定,风都也恢复往日繁华。东风与鹤渡邀约,去黄昏落饮酒,抱着酒坛,坐在倾欢酒肆后面阁楼的转角,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畅快了。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了然。东风偏头望着前院忙碌的女子,她的灵气让他心动。那样一个生动的人,在他心间一次次拨动涟漪。
可他终究,可望不可即,未免有些心酸。
酒缓缓滑入心扉,他心头的苦涩不知怎的,越发重了。鹤渡见他晃神,无奈摇了摇头,酒坛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他。
东风这才恍然,低头饮了一口酒,任苦涩蔓延。鹤渡也遥遥对天举杯,那一丝怅然若失的情绪,不知是为了谁。
从他醒来,鹤渡总觉得心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可是却从未有过答案,只能搁浅。
“少喝些,待会儿若是醉了,我可不负责带你回家。不如劳烦你的红颜?”鹤渡欠欠的声音显得有些聒噪,东风抿了唇,懒得搭理。
酒未尽兴,就看见那楼中摇摇晃晃出来一道师,青衣折扇,垂丝拂尘,因为酒气的关系面色晕染的酡红,那眼角还挂着泪,看着好不落拓。
那道师走路踉跄的厉害,几乎一步三倒,他走到对面的胭脂铺,忽然就绊了下,整个人重心不稳的朝前扑。他笑了笑,手中的酒还依旧灌个不停。
东风起身路过他身边的时,听到他口齿不清的唤着同一个名字:楼月。想必是那道师心上人了,只是这般作贱,想必是分开了。
正思索时,瞥见熟悉的红裙,他抬头看见那人渐渐靠近,一颗心也跟着起伏。凌波朝他招了招手,便转身往道师那边去。
东风也顺势跟了过去,那道师此刻醉得不知人事,倒在地上怀里还紧紧抓着什么。凌波走进一瞧,伸手扯了几次才扯出来,是几张未画完的符纸。
字迹凌乱,倒像是心绪不稳的样子。
“帮个忙,把他送到客房。”倾欢酒肆偶尔也会备几间客房,留待客人留宿。有那宿醉的客人无法离去,便会就近给他们安排居室。
东风和鹤渡这才把那道师搬到了客房。凌波松了一口气,望着床上熟睡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我听你们说,那书生赎了罪,又安稳了下来。那这世间之事,是否都有机会救赎,留有余地。”
凌波突然发问,她的神情极为认真。东风思索了许久,才慎重的回答,“不知,毕竟事无定法,不过错了,终究是错了。”
女子的神情忽然就冷了许多,东风还没来得及看透她的变化,就听见身边鹤渡轻咳一声,用法术传音。
“这道师,身上有妖气。不过是残留,他应该曾经与妖朝夕相处过。”
“道师捉妖,再正常不过,”东风不以为然。却听凌波有些失落的低低的叹息。心头猛地一紧。
“这道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很悲伤的故事。”她素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今日如此神情,倒是少见。
“不知是什么样的故事?”东风有些好奇的问。
凌波也不着急讲故事,而是拿出了那道师拼命攥在掌心捏皱了的符纸,看得出摩挲了很多遍,足见珍视。
“故事听起来可能比较玄幻,不过我很感动。”凌波灵动的眼睛仿佛含了水,她的调子很悠扬,不似平日里的随性,多了几分静默。
东风偏头看她,故事的开头他没有太在意,眼里都是她的模样。和记忆重叠,又分散开来,心头隐隐的痛,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灵魂。
“东风,”凌波微恼的瞪着他,东风心虚的目光转向别处,假意接话。
“怎么了,刚刚的故事继续呀,凌波讲的故事很好听。”凌波伸手拍在他的手背上,一本正经的斥责。
“东风你再敷衍我,当心我惩罚你。”
东风点点头,专注的听讲,仿佛刚刚那个走神的游魂从未出现过。凌波这才专心的讲下去,倒是一个不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