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136)
这般说来,他二人应是臭味相投。
戚檐如游魂般在那屋里飘,他忽而想起薛无平说过,只有被人念起时,才会来到他们身边,他于是将脑袋凑到那人身前观察他神色。
奈何段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能叫他失望地收回脑袋。
“喂,段礼,你挚友死了,怎么也不表态表态?刚刚在葬礼上也没掉眼泪。”
段礼懒懒趴在书桌上头,指尖摁上了那被梅雨打湿的窗子,他好似在写什么,手指时有停顿。
戚檐兴奋地想看他兄弟是不是在写他的名字,可他兴致冲冲看了老半天,却发现那人仅仅是在窗上胡画。
没一会儿,那人似乎也觉着无聊了,便将身子后仰倒在了弹簧椅柔软的靠背上,手上的圆珠笔被他不停摁动着,一刻不停地哒哒响。
戚檐觉着他无趣,想要离开,可是那小子没有放他走——他还在无声地想着戚檐。
半个小时后,他说出了戚檐见着他后听着的头一句话:“烦死了。”
“嘿,段礼,放我走、放我走……”戚檐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可那小子看不见他,任他如何闹腾,那人都没反应。
过去也总是这样,无论戚檐做什么,段礼常选择的方法是逃避——眼不见为净。
他原以为即便是他死了,段礼也不该动容,没成想那货30分钟里竟能无间断地想着他。
果然仗义。
又过去几分钟,那段礼忽而站起身来,他先是仔细锁了屋门,继而拉紧了窗帘,正当戚檐想着段礼会干些什么了不起的事时。
那人仅仅是头朝下栽进铺得整齐的被缛中。
起初戚檐只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那人没能忍下的哭声便漫了出来。他在快喘不上气时,将脸翻了出来,通红的眼就那么睁着,泪水从他的眼眶流出,悬在他高挺的鼻尖。
他每隔一会儿便张开嘴呼吸一阵子,以确保将哭声压在嗓子底下。
戚檐觉得很好笑,便趴在床沿看他掉眼泪:“哭这么惨,难怪要锁门。不过你还是别哭了吧,看着怪肉麻的。”
他没有看别人哭的兴趣,看男人哭就更没意思了。
倒……也不全是。
有的人哭起来还是值得一看的。
为了将一碗水端平,他又看那小子哭了半晌,没成想这么一看却叫自个心底也有点发酸,他于是说:“你别哭了,有啥好哭的,我从前不是和你说过好多回,我觉着活着很累的吗?”
那段礼听不着,又哭了好一阵子后忽然坐起身。然而他虽是面无表情地坐起来了,眼眶里还在不停掉眼泪,每隔一阵子脸便又会皱在一块儿。
那模样很滑稽,戚檐却并不觉得好笑。
段礼张嘴含着声哭,分明个头就只比戚檐矮个几厘米,这会儿却像个半大孩子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浓眉蹙得戚檐看了也觉得有些不快。
片刻后,那段礼忽而起身去书柜上摸出一本相册,他焦躁地翻动起来,指尖不偏不倚地卡在八岁那年。
那年他与戚檐相遇,成了并肩走的好友,此后的相册多半都是他俩的。他把相册翻动得很快,寥寥几分钟两个豆丁一样的小子便长成了俩185往上走的高三毕业生。
他将指腹摁压在崭新的一张照片上头,那照片就连戚檐自个儿也没见过——那是摄于他车祸前几小时的照片。
“还以为会觉得不吉利,那日的照片干脆就不洗出来了呢……”戚檐自言自语。
照片里头,他和段礼各自抱着一大簇向日葵冲着镜头笑。
嗳,怪怀念的,那可是他一生仅有一回的高三毕业典礼。
段礼瞧着瞧着,又仰着头哭起来,哭了半晌翻到另一面,那里还放了张他和文侪的合照,他见状哭得更惨了。
“都快忘了你和文侪也是朋友了……”戚檐瞧着那张照片,苦笑一声,“早知道叫文侪也过来瞧瞧你的囧样。”
眼见那人把相册翻过去又翻回来,泪水啪嗒啪嗒落在相册上头。
“哎呦,段大哥,你要哭到什么时候。”
戚檐见那段礼的视线没往左边瞧,一直在看右边,便也跟着往那头看——他竟还洗了张文侪和戚檐的双人合照。
戚檐没管他听不听得着,一面叨叨些让他别哭的话,一面凑过去琢磨那张双人合照。
适才分别同段礼合照还笑靥如花的二人,这会儿合照脸上笑僵得像是准考证上头奇怪的相片,俩人之间的距离更宽得可以插进去俩段礼。
戚檐看着看着,嘲笑起了当初自己和文侪的暗自较劲,可他笑着笑着又觉得有些无力。
再加上一旁还有个无声泪人……
***
段礼哭到大半夜也没睡。
戚檐翘个二郎腿坐他窗台上吊着脚晃,那段礼哭得眼睛发肿,自某一刹起呼吸却变得平稳起来。
戚檐手中的红签已经不再冒光,说明那小子没再想着他了。
见状,戚檐起身,虚拍了他的肩,笑说:“终于哭累了吧,晚安,好梦。你大哥我就先走了,还得回去打工呢。”
戚檐临走时又补了句:“再见啦,辛苦你当了我十六年的兄弟,以后快活点过日子呗,争取再找个好兄弟,不过也别忘了我,把我当个白月光似的供着最好。”
说罢,他像抹烟一般散去,那被他搁在窗台上的红签片刻后又闪了闪。
眼泪又从那人的眼角渗了出来。
段礼的梦里,依旧有他。
***
戚檐踩着积水的校道落地时,文侪已经在那等了好久。
文侪见他眼眶有些泛红,便问他去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