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535)
大家都说这样很好,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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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憎恶着六岁的某个夏夜。
那夜没有恼人的蚊虫声,惊跑它们的是妈的歇斯底里与爸打砸家具的声音。
他们争吵的内容很简单,单是那夜爸能不能出门。
爸吼道——她回来了,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啊!
又问妈有没有良心,是不是人。
妈也吼,她说——那女人在娘家有吃有住,你心焦什么?
还说,别以为她不知道爸心底那些龌龊心思。
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女人”和“孩子”是谁,只知道那夜爸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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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后来便很少回家,回来时,每每瞅见我便要抄起棍子揍。
哪怕我仅仅是缩在角落里,怯怯地冲他露了个笑。
我哭得嗓子哑,爸仍旧狠狠一棍子敲下来,说要怪就怪你妈,你长得太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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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开始喝酒,酒一下肚便像换了个人。
她的长指甲抓破了我的脸蛋,瘦骨使劲磨着我被爸打出来的淤青。
有时,她会忽然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什么那么像爸,为什么那么像那个出轨的狗东西。
我翻着眼,露出大片眼白,像是那些搁在岸边的死鱼的白肚皮。
我没开口问她什么是出轨。
却有了恨,我恨出轨的人和害人出轨的人。
我恨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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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离婚打了官司,因为谁都不想要我。
由于妈没有积蓄,法院将我判给了爸。
那天,爸又对我笑了,他给我买了个绑着冲天辫的木偶玩,说要带我回新家。
路上他说腿疼,拿从凉鞋里冒出的一根脚趾顶了顶那冰冷的铁轨,说——坐下来歇歇吧。
我坐下来,他却没坐。
他说他要去拿钱,没钱买不了新房子。他还说,外边坏人多,我千万坐安稳了。
后来我再没看到他,倒听到了火车轰隆轰隆的声响。
轰隆轰隆——
是妈把攒了几天的衣服浸去盆里又拎出来。
是爸拿吹火筒吹着竈台底的柴屑与一星红。
我站起身,避开了,手中木偶却给疾驰而过的火车碾了个稀巴烂。
就像自从那夏夜后,我耳里的轰隆声都成了棍棒砸落时的闷声,与酒瓶撩过耳畔时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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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尤朔在隧道里找着了近乎被冻死的我,我哆哆嗦嗦地跟他说,爸迷路了,忘了来接我。
小舅很冷漠,说他不是迷路了,是不要我了。
我问什么是“不要我”。
小舅二话没说,扇了我一巴掌。
而后他恶狠狠拿袖子把自己的眼泪一抹,说,你爸妈不要你了。如果不理解“不要你”的意思,你就想,是舅的一百个耳刮子那么疼。
一个都那么疼,一百个我可能会死。
我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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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都和外公外婆他们住。
在那儿,我认识了个与我一般大的小孩,叫许绊。
听说也是个被爸妈丢掉的孩子。
我性子差,容易嫉妒人,可许绊就很好,我们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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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我八岁,在村里上小学二年级。
某日,外婆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我妈给我生了个弟弟。
叫什么呢?姓韩,单名缜。
韩缜,韩缜。
我同舅舅学了他的名字,然后写去纸上,打了个大红叉,在一旁写的字是“去死”。
还给小绊看,说我要打那韩缜一百个耳刮子。
因为妈不要我,却要了他。
小绊见状将那纸撕碎扔掉,说,你还是继续诅咒那个出轨女人和他的儿子吧。
我说好吧,毕竟那俩才是罪魁祸首。
小绊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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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班里转来个女同学,是城里来的。
名字很书卷气,叫“秦章”。
从前小绊和我总是争着班里第一的位置,只要是我俩,谁拿第一都没关系。
可是秦章一来,我俩再登不上那位子。
更叫我心情差的是,小绊总扯着我的衣袖,偷偷看秦章。
他说秦章读书真是厉害,我爸还活着的时候也像她那样爱看书。
这种时候我往往会甩袖挣开他的手,说,她才不厉害呢!
我讨厌小绊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别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那个夏夜我爸夺门而出一般。
我为此怨恨,还愤怒。
于是我玩命了学,不要命似地和秦章争。
后来我总和她轮着坐那第一的位子,我也越来越骄傲。
我认定不论是爸,还是妈,不要我,都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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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我和小绊十四了。
他长得越来越白净好看,但没什么女孩子喜欢他,可能是小绊他的行为举止太斯文,有些娘娘腔。
那年夏天,村里来了个无差别纵火的疯子。
他在被警察抓起来前,放的最后一把火,是在一个小仓库里,里头锁着我和小绊。
我给火吓懵了,坐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小绊却没放弃呼喊,一直救命救命喊个没完没了。
我给他泼冷水说,没用的,大家都在村头搓麻将,我们今天得死在这里了。
我还骂脏话,说我恨死了。
恨死什么?小绊问。
我说恨死我没能给那女人和他儿子还有韩缜各一百巴掌。
小绊不吭声好一会儿,忽而把脸怼上来,说——
阿虔,来,你扇我吧,解解恨。
我一把将他推开,说发什么疯。
小绊往后一摔,躺上了稻壳堆,说,你现在不恨我,以后也别恨我。
我给他翻白眼,我们今儿就要死在这里,说什么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