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娱乐圈](174)
大概是因为这个,才一直睡着醒不来吧。
但邵庭阳没提:“你睡了这么久,想不想出去走?”
“去哪儿?”
“你睡着的时候我出去看了看,前面有一片很大的院子,光照很好。”他说,“这里人不多,很安静,再往前面走一段路就是日内瓦湖,景色很美。”
顾晏津看向窗外,阳光撒在院子里格外明亮,室内恒温丝毫感受不到秋天的气息。如果忽视掉指示牌上到处可见的法语、德语、罗曼语、意大利语和英语五国语言,以及从走廊经过的五官挺立美丽的护士,看上去和国内的私立医院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一样的阳光,一样的草坪,一样的白色建筑和一样的云杉。
他低头,吃了一惊。
“我怎么穿成这样了?”
他抬起手,记忆中还穿着羊毛针织衫,现在却已经换了一套。不过和病人穿的病号服不同,他身上是邵庭阳自己带过来的柔软的睡衣,只是在疗养院配置的洗衣机下,也染上了消毒液的气味。
邵庭阳起身,把他卷上去的袖口翻了翻,遮住了他纤瘦的手腕。
“外面冷,出去的话得多穿点。”
顾晏津坐了一会儿,哦地一声,点点头。
·
从疗养院向前走,穿过店铺和街道,眼前就是日内瓦湖。
湖水顺着风的方向卷起波澜,野鸭和天鹅落在水面,游动时水尾的褶皱像布料的时尚裁剪,两边种满了枫树橡树和银杏,一到秋天和常青树一起染成红绿黄的一片,三色交加。风吹过,随机卷起一片不知颜色的树叶扫进湖面,湖水清澈澄明。
远处的桥梁上依次排列着瑞士国旗和两面不相识的旗帜,车辆从桥梁上来来往往,但好像被湖水吸去了大半喧嚣,只剩下宁静和清冷。
顾晏津穿上了大衣——折叠着放在行李箱里原本遍布褶皱、但他不肯就这样穿出门,邵庭阳紧急找了个小熨斗熨烫平整才终于出门,异国城市的街道没有人认识他们,好像卸掉了一张戴上很久的面具。
一路上顾晏津没说话,懒洋洋地眯着眼让他牵着走,邵庭阳也什么都没说。走到湖边时,几只天鹅游了过来,黑亮的眼珠盯着他们看,小脑袋微微晃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邵庭阳便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个面包,两人坐在路边的围栏柱上撕面包喂天鹅。
邵庭阳扔下一把面包屑,“走了这么远,有没有不舒服?”
顾晏津摇了摇头,想把面包放在手里让天鹅去吃,被他拦住了。
“鹅叨人很疼的。”
说着,顺便把顾晏津伸出去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医生说,这个药之后还要持续吃一段时间。”
医生开完药后,邵庭阳询问过有没有其他副作用。医生便说吃这个药除了嗜睡之外,食欲也会增加,某些患者可能吃十几天就胖了二十来斤。他听过之后立刻拒绝掉了,询问能不能换其他的药。
倒不是他不愿意,是顾晏津自己很介意,本来就是个敏感的性格,万一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恐怕会更难以接受。
之前他在国内问诊时,医生就告诉他有部分患者抑郁期很明显的特征就是自毁,一开始不一定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出于完美主义、强迫症和抑郁情绪无法忍受现在的自己,产生强烈的唾弃、厌恶甚至是自毁心理,此后演变得越来越严重。
不过医生解释喹硫平并不是激素药,而是会刺激食欲,再加上药物可能会影响代谢,食量增加后体重就很容易涨上去,他才放心。
今天中午顾晏津一口气吃了两份营养餐,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又想让他多吃点养好身体,又担心被他发觉后抗拒服药。
但不可否认的,喹硫平对于双相患者确实是一剂安稳人心的镇定剂。
顾晏津嗯了一声,“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拒绝。
邵庭阳有些惊讶,试探地问:“不觉得麻烦了?”
他摇摇头,面包吃完后天鹅已经游动着离开了,只剩下几条小鱼来抢食水面的残渣。
他拨了拨水面,感受到刺凉的水温,才收了回来。
“吃完药,才觉得自己是正常人。”他慢慢道,“抑郁期的时候,身体动不了,什么都不能做,不想吃、不想动。”
怕就这样死去,但怕多了,好像也变得习以为常,开始习惯死亡是一件下一刻就会发生的事。
过段时间再回想时,又开始后怕,后怕自己这样一个从来不认命的人,竟然会产生那样的念头,简直不像自己。
抑郁期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吃了药,脑子里却变得轻飘飘、空荡荡。
就好像是被冰层困住的鲸,在快要失去氧气时,终于发现了缺口。
从冰冷的海中猛然潜出,庞大的身体溅起来自深海的水珠,心肺里感知到的是清新冰凉的空气,即便知道寒冷会消耗身体的热量,却又为了生存、沉迷地做着沉下、潜出的游戏。
邵庭阳点点头,没有说话,只在口袋里摩挲着他的手指。
忽然,顾晏津扭过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之前,你让我吃药,我没有吃。”
他愣了愣,“什么?”
“我压在舌头底下。”顾晏津微微张开唇,给他示意藏药的部位,“然后吐掉了。”
耳边湖风轻轻吹,零上的天气微凉,邵庭阳耳朵被冻得发红,但更明显的感知是舌头也变得僵硬。
“为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说出这一句。
“很痛苦。”顾晏津转过去,错开了他此刻的表情,“我不想把那个阶段叫做躁狂期,我并没有躁狂,我很正常。但是吃了药,很难表达语言、脑袋里空空如也。吃着吃着,或许又回到抑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