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难愈(23)
宣赢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顺着声音扭头望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杨如晤坐到了他身边。
“我要回家了。”宣赢莫名其妙地说,“回家过年。”
他们近在咫尺,杨如晤的目光顺着宣赢的鼻梁滑下,很快又抬眸与宣赢对视:“你已经回家了。”
宣赢愣了一下,神思回笼,眼神渐渐恢复成标志性的嘲讽,他没讲话,只弯了弯唇。
宣赢将发呆的地方换到了室外,院里灯光细腻,青石板中的缝隙也照的清晰柔软。
“杨如晤,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宣赢坐在石墩上,单手拖着下巴,“刚才我上楼后你是不是也跟着了?怕我偷你们家东西吗?”
由于沈休的提醒,宣赢一刻也没摆脱杨如晤的视线,他很有分寸,既没有时刻紧盯,也没有离的很近,只是宣赢敏感至极,知道无论在哪里杨如晤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
“过年回沈家?”杨如晤坐到了他旁边的石凳上,转移话题的功夫不知比贺家这对母子高明了多少,“沈休最近挺忙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宣赢说:“今晚就走。”
杨如晤看了眼腕表,还没九点,不算早也不算特别晚,宣赢此时没着急走,明显还有事情没做完。
“不早了,我送你过去。”虽然不知道沈休何意,但杨如晤选择相信,有意让这对亲兄弟避开。
杨如晤抬身之际,宣赢按下了他的手臂:“杨如晤。”
杨如晤看向他的手:“怎么了?”
寒风凛冽,二人衣衫单薄,杨如晤甚至连外套都没穿,衣扣开着两颗,扭头时会露出修长坚韧的颈线。
宣赢很快地眨了下眼,手指动了动,问:“第一次,我就像这样按了下你的手臂,你就看出来我对荔枝过敏了?”
杨如晤沉默良久才回答:“很久以前,叔母说的,她没有忘记。”
“只是因为太多年了,”宣赢松开他,补充他没说出口的话,“所以偶尔忘了也正常,对吗?”
杨如晤说:“可以这样理解。”
“可是为什么你就能记得?”宣赢问,“在此之前我们并不认识,一个陌生人都能记得,我的亲生母亲却忘了。”
他言辞犀利且嘲讽,彷佛压抑着滔天的恨意,杨如晤静静地跟他回视着,试图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然而事与愿违。
宣赢脸上带着单纯的微笑,身上的气息却流露着浓重的戒备感,周遭的风,身边的灯光,一切与现实有关的事物都被他隔绝在外。
就在宣赢由于保持固定姿势眼神开始逐渐涣散时,杨如晤发觉他脸上这抹笑眼熟的厉害。
“宣赢,你那伴儿,是住玲珑阁吗?”杨如晤突然问,“我家楼下。”
宣赢挑下眉毛:“你怎么知道?”
“停车位跟房间号是绑定的。”杨如晤说,“你那辆车,跟我的车位只隔了一个柱子。”
“哦,怎么啦?”宣赢懒散地笑笑,“看不惯?”
“被豪门世家收养,跟中复集团总裁亲如同胞,在金海街有自己的工作室。”杨如晤音色平淡,“还在玲珑阁里金窝藏娇,宣赢,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些话听着像是疑问句,但杨如晤的神色平淡到让宣赢觉得他是在兴师问罪。
前面皆为铺垫,最后一句跟他玩一个文字游戏,譬如你都过得这么好了,还有什么不满,譬如即使赵林雁没有带走你,这多年你不也过得风生水起。
话里话外还是在帮赵林雁开脱。
一股沉重的麻木自手心蔓延起,宣赢用指尖死死地扣着掌心:“杨如晤,你这么护着他们,会让我更恨他们。”
“怎么才能不恨?”杨如晤说,“你好像从来都不开心,我跟叔父叔母还有此勤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们所希望的,也是我所希望的。”
宣赢问:“希望什么?跟他们握手言和?改口叫爸妈,演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
宣赢在泄露愤怒时那双眼睛会格外的亮,衬托的五官有种濒临疯狂的美,但唇角那丝微不可察的抽动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处于倔强的可怜里。
杨如晤抬了下手,停了两秒,在宣赢的头上摁了一下:“开心一些。”
眼睛里的酸意以无法遏制的速度蔓延上来,宣赢猛地站起,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室内。
宣赢与好弟弟深入交流的愿望还是落了空,就在宣赢回客厅不久,贺此勤给家中来电,准丈母娘说天晚了,留他在家住一晚。
宣赢攥了攥手,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辞别众人说要回家过年。
临走,他站在房门口,环顾来送的几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跟贺此勤说,我们年后再见。”
别墅区内换上了喜气洋洋的装饰品,火红的灯串缠在树上,环境本该倍显温馨,但寒风在漆黑的夜色里一过,反而添了几分孤寂之感。
身后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明显,快走到大门口,宣赢回头看,杨如晤仍未穿外套,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停他也停。
眼前一道白色闪过,白色库里南稳当地停在门前,宣赢看过去,回头对杨如晤笑笑:“还跟?”
杨如晤没说话,转身回去了。
进入玲珑阁电梯后,宣赢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浓厚的岩浆即将喷薄,他仰起头,使劲做了几次吞咽动作,喉咙的肿胀又提醒他现在最好老实待着。
抵达八层电梯打开,进入家门的第一时间,宣赢便扯过程愿,一把将他按在了更衣镜前。
里面两个男人,一个阴郁病态,一个温和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