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难愈(231)
几声正常的通讯声响过后,一道机械的声音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冷风更刺骨了,灌的人心口发紧,宣赢险些没拿住手机——杨如晤挂断了他的电话。
山庄经理出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宣赢坐在台阶上,背脊弯着,鸵鸟似的把头埋在双臂里。
“大冷天儿的,你做什么呢?”
经理姓赵,是老熟人了,宣赢晃了晃脑袋,不打算细说,反而闷闷地问他:“大过年的,你怎么没回家?”
“少爷,这您就不知道了,干我们服务业的,越是过节越是忙,”赵经理说,“家?先搞钱再说吧。”
赵经理真挺忙,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手机响个不停,宣赢原本垂头丧气,但听到赵经理电话里的谈话内容时,一下子来了精神。
待他挂完电话,宣赢连忙问:“北苑被一个大老板全都订了?”
“啊,”赵经理说,“前阵子就订了,今晚宴请了好些人,有几个我只在电视里见过,那阵仗可大的很。”
这么一来好些事就明白了,杨如晤并非滴酒不沾之人,既然肯受邀前来,想必会给面子来个宾客尽欢,但他本人严重晕车,除了自己开压根不能做别人车,而且刚才偶遇时并未看到祝词,也就是说,杨如晤今晚绝大概率会留宿在北苑。
宣赢心念一动,抓住赵经理胳膊:“你帮我查个人,看他住哪间房。”
“开什么玩笑,”赵经理一脸防备,“这玩意儿可犯法。”
“你给我查一下,”宣赢将他手臂一压,眯起眼恐吓,“老板让你查你就查,不办以后我给你小鞋穿。”
前几年这座山庄远没有如此高端,当年沈泓还是个只知道花钱的浪子,机缘巧合来过一次,极其喜爱周围的景色,又因当时的老板经营不善,刚有脱手的心思沈泓就接了下来。
奈何那时二少爷正值财务制裁时期,手里的可用的资金不够,于是找到宣赢,要他支援一部分,以后就算他入股了。
宣赢回绝的很干脆,指着天星的招牌说他这是小本买卖,沈少爷另寻他人坑吧,没成想沈泓安静了好一阵后,竟不慌不忙地观赏起了他花重金买了的石头,末了一拍手,说他打算当回贼,等哪天偷偷卖几块石头,差不多也就够了。
没有千日防贼的,尤其这贼绝对有可能做出来这事儿,宣赢乖乖掏钱,阴差阳错成了这里的老板之一。
“老板也不行,”老赵挣脱着手臂,满脸为难,很有职业操守地说,“万一咱被人投诉,可不是小事。”
宣赢死死地攥着他袖子,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撒手的意思。
“不是,你到底找谁啊!”老赵小吼了一声。
宣赢动动唇,憋出几个字:“我男人。”
老赵差点儿没栽过去。
查完信息,果然有杨如晤的记录,住址在北苑十二号。
宣赢得到地址扭头就要走,老赵拽着他叮嘱一番,说先前那一行人只是在开会,谈些踌躇满志的理想,现在估计才吃上饭,单子上也显示酒水没少备,而且今晚跨年夜,没准儿要喝一宿,房是订了,可住与不住谁也不清楚。
宣赢也顾不得其他,想着大不了就蹲一宿,拖着自己的箱子就走了。
一路上烟花频频绽放,山庄内标明了可燃放点,各处均摆着消防设施,夜幕里时而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宣赢就在头顶跳跃的光芒里,再度练习那套久别的开场白。
走到北苑差不多得十多分钟,一排排独立小楼呈阶梯式向上延伸,从一号到十八号,由于十二号的地势偏高,宣赢在下方便能依稀看到光亮。
宣赢提口气,一鼓作气直达目的地,木门内灯火通明,十二号的客人并未畅饮一宿。
几分钟后,宣赢搓了搓手指,颤颤巍巍地摁响了门铃,很快,通讯连接,一道醇厚似酒的嗓音问:“哪位?”
话音落下,宣赢背脊一下子就冻住了,腿也没出息地发软,偏偏脚下还站了块崎岖不平的泥土,这也算是山庄的一个小特色,返璞归真嘛,哪儿能全都是平坦的幽静马路。
偏偏冬日时节,正方形的泥砖冻的死硬,硌的哪里都不舒服。
“哪位?”对方又问。
宣赢眼帘微垂,长长吸口气,特没出息地、结结巴巴地说:“客.....客房服务。”
一声饱含戏谑的哼声立刻响起,宣赢下意识地就抬头,刚好跟电子屏里自己的那张傻脸对视上了。
此时不光背脊冻上了,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了 ,短短的几秒钟内,宣赢一万次想把电子屏扣下来,摔碎,然后掉头就跑。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条之一的规定,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向他人出售或者提供公民个人信息,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隔着电子监控器,杨如晤平淡且冷静地在那头给他普及律条法规。
饶是宣赢心中对杨如晤有愧,并且也做足了无法将杨如晤轻易哄好的心理准备,哪怕争吵或者用恨意对待,宣赢全都接受,但是杨如晤情绪异常平稳,看他像看一个关系不怎么好的旧友。
电子屏里的傻脸很快变为了执拗的摸样,宣赢压下胸腔里那股难言的苦涩:“开门,我赔钱给你。”
下一刻通话被断,没一会儿宣赢听到门内响起了脚步声,那股没出息的劲儿又在脑子里翻,等门终于被打开,没出息的劲头翻到最激烈,宣赢盯着他,鼻腔一酸,视线瞬间就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