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难愈(29)
中复集团在外界向来低调神秘,宣赢以前看过豪门恩怨的肥皂剧,曾以为沈家也会如电视上一般,夫妻貌合神离,家中子弟争权夺利。
现实与想象有很大的偏差,沈氏夫妇恩爱和谐,兄弟之间血脉情深,他的人生在这里更改,骨血也被沈家温暖到一半。
他从开始的怯懦到如今的自在,任寒以母亲的身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她从不区别对待,对名下子女要求一致。
在家可以撒娇耍疯,在外要知节得体,在沈园,宣赢是主人,对待登门拜访的客人要大方有礼。
午饭时宣赢完全发挥了主人家应有的尊敬,脸上笑意清淡,坐在沈休下首的位置安稳用餐。
饭间聊及的话题并不多,主要以杨如晤与沈休的学生生涯作为交流。
宣赢静当兄长陪客,从谈话中听到了一个与印象中不一样的杨如晤。
当时赴美留学的杨如晤正值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思维与行为偶尔跳脱,比如留学初期,因吃不惯当地餐食,总买饼干充饥,但他又经常喜欢挑战陌生事物,于是买回来好多奇形怪状的饼干,尝一个在社交软件吐槽一个,又不想浪费食物,就一杯水,配一块甜到发苦的饼干吃下去。
或许是觉得此计难以维持长久,在某一个被饿醒的深夜,杨如晤开始苦练厨艺。
初期的手艺无论卖相与品相均很抽象,他曾在半夜突发奇想地想要吃包子,于是折腾到凌晨,最后只得到一屉干硬且开裂的不明物体,彼时已饿到极致,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半锅,导致第二天积食无法去上课,自此发誓,宁可饿着也不撑着。
他也曾带着专业设备,日夜兼程去追极光,拍来好多照片,羡煞众人,杨如晤面对夸赞爽朗大笑,对一路艰辛绝口不提,只说不虚此行。
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杨如晤是一位热血青春,充满冒险与浪漫主义的男人。饭桌上众人在兴致勃勃地交谈,宣赢注视着对面的杨如晤,想象着当年的他应该是何种面貌,又与此时沉稳从容还有点冷淡的气质反差多少。
杨如晤喝水时眼神不经意地瞥了过来,他们视线短暂地交接了一下,宣赢低下头,忽然又想明白了。
大多人经过岁月洗礼,都会褪去骄纵与浮躁,或许杨如晤也是随着年龄与阅历增长,褪去了那份莽撞的激动,长成令贺家骄傲,以及很多人所艳羡的成功男人。
他下意识地回忆起自己与杨如晤一般年纪时在做什么,很快,他想起了,不怎么好。
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在这一刻的宣赢是清明的,他承认杨如晤是个非常不错的人,谈吐不凡举止从容,然而恰恰因为这份维持时间很短的清明,让他更加怨恨赵林雁。
如果没有贺家,宣赢会允许以及欢迎杨如晤进他的生活圈,甚至杨如晤可以与沈休站在一起,受他尊称的一声哥哥。
可是,偏偏,杨如晤跟赵林雁所在的贺家关系紧密,这就注定,他跟他站在对立面。
“我吃饱了。”宣赢起身,对餐桌上的人点头致意,“工作室有点忙,我先走了。”
年节就连沈休与沈仲青都闲赋在家,加上平日宣赢本人经常懒得人神共愤,此时他找的这个借口十分不高明。
不过众人都没做阻拦,他们不约而同地认可宣赢给了面子,好歹找了个借口,没掉下脸子就走已经很不错了。
春节期间的金海街比往日还要热闹,天星工作室年节间童敬舟安排了人值班,店内有好几位客人,宣赢沉默地掠过他们,径自上了二楼。
二楼是他的私人地盘,平时很少有人踏足,店里除了童敬舟与他较为熟悉,其他人皆知老板脾气古怪。
房间的灯一开,整个空间瞬间亮的灼眼,这里摆放的东西毫无秩序,好多块价值不菲的原石、花瓶、古玩字画以及零零散散的小东西都堆积在一起。
宣赢不喜欢把房间装修成老气横秋的样子,所有的设施全都是白色为主,乍一看便更乱了。
他在这里有自己的习惯与规律,从不让看不惯很久的童敬舟下手收拾,因为无论再怎么乱,他能非常神奇地精准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若稍微有一点变动,这种神奇的能力便会消失。
落地窗前放着一株龙血树,任玥送的,号称绿植届中的不死战神,非常好养,半个月浇一次水都不会死,尤其适合宣赢这样的懒人。
宣赢把椅子拉到了这棵树跟前,坐在椅子上呆呆地跟它对视了半天。
周遭非常安宁,这里没有人会来贸然打扰,如果可以,宣赢想在这里待到死。
老陶送来的那只玉碗小碎块很多,还有两道很明显的贯穿裂,年前宣赢着手修复了一部分,今天跟树对视完又踏实地处理,做的过程中难免费眼,他就一边揉眼,一边骂老陶。
为什么把好好的一只碗弄得这么碎,难弄死了,眼睛疼死了。
宣赢在天星工作室待到很晚才回来,回到家时眼睛泛的红还没消下去。
天色已晚,他没去银湾打扰父母,回到天星发现沈休与任玥在他这边。
“宣宣回来啦?”任玥迎过来。
沈休走进,打量他的神色,忽然叹了口气,宣赢耳膜立刻就刺痛一下。
“怎么了?觉得还是你的老同学好?我是最烂的那个是吗?”宣赢盯着沈休的脸,“我做错什么了,我老老实实地吃饭,安安分分地去工作,我听你们的话到点自己打车回家,我哪里错了?”
“宣赢。”任玥拽了下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