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重生成太后情人(143)
她一直觉得她娘亲不够爱她,她当然能够理解娘亲的所作所为,不因她一人而牺牲数千人,可理解不代表真的毫无芥蒂。
她也会委屈也会难过,在无数个右手抬不起来的时刻不可避免的感到痛苦。
有一年她母亲救下的人抗着礼物携家带口的过来感谢,那一家子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懂事的帮忙抗着半只羊腿。
所有人都在夸赞都在大笑,只有她悄悄把手臂背在身后,无声的收了一下手掌。
但她从没有说出口。
她的性格如此,下意识想规避所有的矛盾,避免任何争吵,她害怕与亲近的人起冲突,每一次争吵都是将血淋淋的刀往对方的心窝子上捅。
直到避无可避,被架到刀口上为止。
阿娘野心勃勃有自己对天下的展望,她不觉得阿娘会为了救她踏入陷阱,偏偏阿娘真的救了她。
在无数人的围攻里阿娘策马从风雨中赶来朝她伸出手,一刀斩断她身上的伸绳索把她拽上马。
雨雾朦胧,她听见阿娘说:“上来!”
她昏昏沉沉的伸出手。
她伏在阿娘的背上,没有声音的流泪,雨很冷,她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唯有紧贴的身体是暖热的,她几乎能感受的到阿娘的心跳。
也许她没有比那数千人重要,没有她的母亲心中的大义重要,但阿娘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所有的怨恨都在那一刻放下了。
裴宣想过从此以后是不是就能自由,去关外去哪里生活都好,哪怕是当逃犯浪迹天涯也很好。
“咻——”
直到一声锋利的长箭穿透雨幕,射中了阿娘背心。
那个单薄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力击垮一般剧烈颤抖了一下,像一张即将对折的纸。
血水很快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沿着削瘦突出的脊背蜿蜒流淌,背后传来拉紧弓弦的声音,数箭齐发。
她发着热没有办法自己抓牢,她娘忽然回头掀开她,任由她翻身摔了下去,只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背后陆续而来的箭射中了阿娘的身躯。
裴宣滚在泥浆子里,雨水和泥水糊在她眼睛上,兴许是水雾还是发热让视线模糊,她最后一眼看的并不清楚。
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无数马蹄从她身畔过去,溅落的泥水落在她脸上手上,她想努力支撑起来但右手使不上任何力气,霜白的马匹从她身畔疾驰,领头者垂眸看她,那是雾里看花的一眼。
琥珀色的眼睛在雨水的洗涤下有一种冰冷的杀机。
泥水溅落在她的眼睛,那人断然离去。
——那是子书谨。
第88章 你也要走吗?
裴宣恨过阿娘吗?摸着良心说是恨过的,但不是恨她放弃过自己,也不是恨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再掀起波澜,她恨的是阿娘的无私,从不在乎自身的安危。
白针根本不明白她的无私无畏奔向死亡,对爱她的人来说是怎样一种痛苦。
但最后白针不是死在自己的大义上,她死在来救裴宣的路上。
所有的爱恨都在那一刻失去了意义。
所有关于未来的、以后的梦都寸寸碎裂,摔成再也拼不复原的镜子。
她倒在泥潭里看着拖着阿娘的马匹消失在大雨的尽头,身后的追兵如附骨之疽追了上去。
那是子书谨,白针的传人,天下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追随白针一同反叛,但是没有,在那场几乎席卷一切的纷争里子书谨闭门不出,始终不曾真正露面。
“为什么呢?”裴宣乖巧的仰起头,轻声询问。
你是为了什么没有去追随你的救命恩人?
子书谨垂眸看着她,眼里是深沉的几乎收拢一切的黑暗,她微微启唇:“因为先帝并没有做出抉择。”
白针有她的理想,希望天下不再有血腥和压迫,希望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天下间每一个孩童不分高低贵贱都能有衣穿,有书读,希望天下不再存在青楼妓馆,没有可怜的女孩要在头上插上一只草标。
裴宣希望能护住所有人,希望那些牵着她的手,陪伴她长大的人都能活下来,不要自相残杀,不要只剩下冰冷的尸骨。
子书谨是白针的传人,她亲手教养储君长大,她想要的是什么呢?极致的权利还是唾手可得的天下?
“哀家很早就很喜欢先帝了。”
这就是她的答案。
烛火下的太后显得那温柔,琥珀色的眼眸凝聚着化不开的复杂情意,她温暖的手掌贴合在少女的脸庞,看着她灵动清澈的眼睛,好似在期盼着什么。
裴宣眼睫扑闪,歪头贴了贴隐有薄茧的手掌,眉眼弯弯:“太后说过了。”
在不久之前你就已经告诉过我一次了。
“是。”子书谨并不去辩驳,她只是执着的道:“哀家只是很后悔在先帝生前时没有亲口告诉过她。”
所以要在此刻一遍又一遍,一千次一万次的去告诉她的宣宣,我是这样的喜爱你,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的第一选择。
那样平静的眼睛里却饱含着那样深重的情意,沉重的快要把人压垮,裴宣被逼的几乎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先帝年少时一直文不成武不就,但其实先帝对待朝政有近乎敏锐的洞察力。”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
十四五岁的少女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她找遍借口不参与朝政不愿意卷入纷争,恰恰是因为她预感到了暴雨将至,却无力去改变这一切。
“先帝恐怕已经不记得,她十四岁那年心中郁结,喝醉了酒,是哀家抱着她回到寝宫。”